咣啷…咣啷…
铁门开合的声音由远而近,直到最后一扇打开,面容清矍,头发花白的肖云飞出现在会见室,即便身陷囹圄,这位亿万富翁的从容气度仍然把来见他的律师李维庆惊得惶然站起,肖云飞平静地看了一眼,就像进他亲手所建几十年的工厂一样,从从容容地坐下了。
狱警提醒着时间和注意事项,李维庆喏喏应声,拿着一摞资料,在按部就班的陈述,他知道,即便对方身份是个在押人员,也不可小觑,不管有罪还是无罪,都不会呆在这里很长时间。
他陈述内容并不隐晦,有关输出本企业专利的案件,瞳明董事会决议,可以庭外和解,和解的条件,索赔、武汉宝岛光学资产清算以及并购事宜,双方可以在当地法院调解下商议。当事人并不紧张,反倒是律师对那一串很长的数字感觉有点怵目,如果和解,瞳明并购宝岛光学的话,对面这位老人身家是不跌反涨,甚至要超过现任肖总的身家。
“……肖厂长,情况就这些,明天就要开庭了,我的当事人的意思是,毕竟是一家的事,还是庭外和解比较好,情况您知道了,宝岛光学的也要来人,冒昧地问一句,您老的意思是……”李律师客气地道,毕竟是一家人,也许都不愿意走到庭审的那一刻。
肖云飞嘴角撇了撇,笑了。
李维庆瞪了瞪眼,懵了。
表情这么微妙,李维庆可搞不清什么状况了,等了好久才听肖云飞慢悠悠地问道:“小李啊,你怎么看呢?”
“哦,我……我觉得还是庭外和解好一些。”李律师道。
“呵呵,是我那侄女觉得庭这样好一些吧?”肖云飞道。
“这不一回事嘛。”李律师道。
肖云飞欠了欠身子,无所谓地表情道着:“可我为什么觉得不好呢?”
“那儿不好?您有什么意见?”李律师紧张了。
“我有很多意见,作为对法律的尊重,我也会请律师和肖总谈,比如,模具厂的资产明晰问题,比如瞳明一直把模具厂资产列为总资产一份,银行都是对资产估值贷款的,这好像是欺诈行为啊?还有,泄密不止是酸脂材料,钛镍合金记忆金属材料,在欧洲的EPO,几乎截走了瞳明出口份额的五分之一……这个商业间谍又是谁?我当了一辈子产业工人,读书少,不等于你们就能骗了我啊?”肖云飞道。
这字字句句,正敲在李维庆的疼处,他知道为什么两代肖总要把这个难缠的对手拒之门外了。
可能谁也不太喜欢,太过精明的合伙人。
一念至此,他转着话题道:“肖厂长,明天开庭是就事论事,单说酸脂材料泄密的事,我觉得你们是一家,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商量,总比嚷出去好一点,您说呢?”
“你觉得,商量,应该是这种方式?”肖云飞道,一摊手,看看自己桔黄色的狱衣,他手一支肘,看着李律师道:“告诉她,我可能不同意和解。”
“啊?”李律师吓了一跳,他接着道:“可宝岛已经同意和解了……万一庭审,您可能因此入狱啊?”
“那多好,一家都到监狱来团聚吧。真以为我是个文盲,不懂拿起法律武器?我的律师也在准备应诉材料,是我从上海请来的律师团,胜负未卜,我举个白旗无所谓,可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肖云飞道。
“可那样,岂不是两败俱伤吗?”李律师难堪地道,这样飚上,恐怕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至少比现在公平啊?我承认,我是个奸商,我承认,我输出了瞳明的研究成果为自己谋利。我为我所做的一切负责……回去请代我问候一句肖总,不管是肖云清、还是肖凌雁,他们敢为自己做的一切负责吗?”肖云飞不屑地道,他慢慢地起身,准备结束谈话了,狱警开着门,很客气地领着这位在看守所也待到特殊优待的嫌疑人。
李维庆紧张地起身,瞠然不知所谓,临门了才反悔,这破罐摔得,恐怕肖总也受不了。
“肖厂长,您要三思而后行啊,外面还有家小,家里可不能没有您这位老掌柜。”李律师急了,打亲情牌了。
“恰恰相反,这已经是深思熟虑过了,替我感谢肖总,不是她我都没发现,我居然有这么好一个儿子。”肖云飞在门口停下了,回头时,是一脸欣慰,他笑笑道着:“你的当事人还嫩了点,不一定坐在总裁的宝座上就是赢家,也不一定关在监狱里的就是输家……等瞳明开始黯淡的时候,不知道她会作如何感想。”
老奸商笑容依旧,从容而走,把李律师听得愣了半晌,直到狱警提醒,他才匆匆收拾东西离开。
出了看守所的铁门,上了车,驾车的吴晓璇迫不及待地问着情况,李维庆直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吴晓璇急了。
“可能要坏事。”李律师如是道。
“坏什么事?要判他有罪,怎么着也得几年吧?”吴晓璇不信地道。
“如果他不把这点罪当事,那咱们就有事了。”李律师客观地分析道,他说了,对方如果反诉模具厂的产权问题,那就麻烦了,瞳明只有一个董事会的决议,肯定提供不出模具厂建设、投资的账目,如果产权归属肖云飞个人,那瞳明的经营就涉嫌违法了,毕竟贷款担保、资信都把模具厂作为瞳明资产的一份子;还有……李律师压低了声音,另一个泄密案,真要捅出来,谁兜得住?
“哎呀,这到底怎么了?怎么走几步都是磕磕绊绊的。”吴晓璇无暇争论了,发动着车,踩着油门驶离,匆匆往临海镇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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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路是祝士平,他捧着一束鲜花,站在一院的门口,等了好久都不好意思进去,肖凌雁的电话催了几次,他才迈着如铅的步子,循着上楼,一路问着到了病房。
轻轻地叩响了门,旋即推开,肖广鹏正削着一个水果,削好了,递给母亲,那当妈的一看到祝士平,脸色须是不好看了,她翻了几个白眼,刚要嘲讽几句,肖广鹏笑着劝道:“妈,别生气把自己气着啊?明天还去接爸呢?”
“嗯,也是……喂你谁呀?走错病房了吧?”当妈的不客气地道。
“伯…伯母,我…我来看看您。”祝士平嗫喃地道,拿着花手足无措。
还是肖广鹏厚道,接过了,谢了声,当妈的挖苦着:“哟,我可受不起啊,将来瞳明可您祝经理夫人的嫁妆啊,过不下去了,求到你门上,可别把我们撵出来啊?”
“伯母,您……误会我了。”祝士平不好意思地道,夹在人家亲戚中间,这人真是不好当。
“没误会,不过肯定看错了。”当妈的不依不饶。
“妈……您别这么牢叨行不行?就因为您这唠叨,我和我爸都不愿意呆家里……都答应我了啊,说话不算数了是吧?”肖广鹏撒娇似地口吻劝着。
意外了,平时横加喝斥的老太太,得意地接过削好的水果,幸福地啃了一口道:“算数,怎么能不算数……我听我儿子的,老人们讲的对啊,亲戚不共财,共财两不来……我才无所谓呢,他肖云清能能能,他也生出个儿子来啊?哼……”
看祝士平像堆牛粪,实在离他儿子差得太远,肖广鹏安慰着妈妈,请着祝士平出去说话,像哄小孩一样,把有点央央不乐的老太太哄安生了,闭上门时,明显地看到他长舒了一口气。
“别介意啊,我妈就这样。”肖广鹏道。
“不,一点也不介意。”祝士平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震憾的事,凛然道,许是看惯这个纨裤不务正业了,有点不习惯他的表现。
“谢谢您来看我妈妈……祝经理,有事吗?”肖广鹏笑着问,明显已经走出了阴影。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我在医院外面站了好久,都不好意思进来。”祝士平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事确实是我爸的不对,他这个人有点拗,不过也可以理解,有才的人都比较拗……你是来探探明天庭审的事吧?”肖广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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