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说道:“长安神州重地,京畿之重,却有宵小谋逆,所涉之广令人触目惊心!圣人践祚以来,宽仁驭下,官民上下无不得益,可此番却有那许多人附逆,不但辜负圣恩,而且更是丧心病狂!本府自从到了长安之后,旦夕审理,殚精竭虑,如今终于把一应人等的罪状供词全都整理了出来,整整一百八十三人!除了在长安的这些人,尚且牵连到东都洛阳的一些人,本府已经具折禀告陛下。”
今日云集于此的官员全都知道王怡左一个右一个一直在抓人,那些收监的屯营兵就没有一个放出来不说,接下来还一直在陆陆续续往里头抓人,据传言说,这大理寺的监牢都已经被填满了——毕竟大理寺复核天下刑案,纵使偶尔也有案子需要押解犯人进京来重审,但那是极个别情况,哪里像这一次那般数目庞大?
因而,听到这个数字,京兆尹孟温礼立时又惊又怒:“王大尹莫非打算把这一百余人全都当成谋逆罪论处?”
“事情原本如此,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莫非王大尹是不曾读过永徽律疏不成?一个谋逆之罪,要牵连家中多少亲族,你这是想长安城中十室九空不成?”
“孟大尹何必危言耸听!谋逆大罪,倘若不能杀一儆百,今天固然死了个权楚璧,今后还会有张楚璧,王楚璧!”
眼见得孟温礼和王怡这一对京兆尹和河南尹竟是争了个针尖对麦芒,其他人颇有一种插不进嘴的感觉。可当王怡振振有词地将杀一儆百挂在了嘴边时,杜士仪终于瞅准了空子,突如其来地出言说道:“王大尹既然说是杀一儆百,那便显而易见,这谋逆之罪,有一和百的分别。倘若首恶和胁从全都是一个处置,那正如孟公之前所言,长安城中十室九空!谋逆者,除却父子皆斩之外,妻女祖孙兄弟姊妹全数没官,伯叔父以及兄弟之子流三千里,照此办理,长安城中要少多少户人家,王大尹应该算得出来,而这些人家的姻亲友人,又是多少家?”
见王怡面色阴沉不说话,杜士仪便又提高了声音:“圣人令王大尹从洛阳疾赶到长安,是为了安抚官民,案子已经出了,不过善后而已。倘若由此被人误解圣人之意是整肃长安城上下官民,莫非王大尹就承担得起这个职责?”
“你……”王怡之前就领教过杜士仪那犀利如刀的言辞,那时候便是用官高数级压死人的一招,现如今堂下满是各位官员,他更不能就此示弱,当即声色俱厉地说道,“你莫非是生怕本府深究此案,查出了与你有涉的实情?”
此话一出,王怡清清楚楚地看到,下头众官一时尽皆色变,他知道自己这一招杀手锏终于是生效了,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和姜皎之子姜度本有交情,此前封还制书自诩为公心,但你真的敢说没有丝毫私谊在其中?此番长安城中权楚璧等人谋逆造反,内中有人供述,楚国公姜皎曾经与权楚璧见过数次,权楚璧更与姜家有金钱往来,此事本府已经详细陈情禀报了圣人!”
尽管之前就有传言说,权楚璧权梁山之乱和姜皎有涉,可这种事情和泄露御言又有所不同,因而众官即便听过也不敢轻易相信。此刻王怡亲口说出,四面顿时一片哗然,继而立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在这种僵硬的气氛中,早已知情的杜士仪丝毫不惧地冷笑道:“王大尹这说法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须知权家和李家都是一时官宦名门,姻亲之外,来往的亲友自然不少!彼此都是公卿,礼尚往来,若是单单因为这些就入人为罪,那有几家能够置身事外?我还是那句话,圣人派我等来长安,是安抚,而不是折腾!”
杜士仪这折腾二字可谓是深得人心。之前那一场大乱就已经够折腾了,谁知道奉旨而来的王怡竟是没有最折腾,只有更折腾,这些可怜留守官员的心本来就七上八下,哪里经得起这位拔出萝卜带出泥不说,还要狠狠在萝卜坑里仔细挖一挖,看看可还有没有遗漏的根须,没有遗漏也要把旁边的萝卜给捎带上!于是,万年令韦拯不论是出于杜士仪旧日上司的立场,还是身为万年县长官的立场,当即第一个附和。
“不错,王大尹到达长安之前,这京城上下本来已经渐渐安定,可你不顾孟公和我等一片苦心维持安定,却是兴大狱罗织罪名,以至于人心惶惶动荡不安,这不是折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