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见到宇文融,杜士仪便觉察到这偌大的屋子里仿佛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僵硬气氛,心中快速一思量,便露出满脸讶色上前行礼道:“宇文中丞什么时候到的成都?恕我刚刚到任之后,便去了各村镇查探民情,竟是丝毫不知道中丞要来的消息!”
宇文融原本还恼怒杜士仪竟然偏偏在自己抵达成都的时候避而不见,此刻见杜士仪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他顿时心中一动,遂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扫了一眼那几个脸色不一的成都县廨属官,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初来乍到就去下头微服私访,没顾得上我来,这本也无可厚非,可我要来巴蜀巡视之事,是此前就已经定好的,虽说一路行程快,可没人提醒你一声,这倒是有些奇了。”
见素来连各州刺史都不放在眼里的宇文融,言谈之间竟显然偏袒杜士仪,县尉王铭顿时暗自咬牙,才说了一句杜明府走得急我们不及提醒,就骤然领受到了宇文融那无比凌厉的目光。
“来不及提醒?笑话,说一句话才只要多大的功夫,费多大的事!不要以为我长年累月在京城任官,就以为我不懂下头的诡谲伎俩!全都给我退下,我有事和杜明府商议!”
自从张嘉贞倒台之后,宇文融官职日渐显要,再加上大多数时候都要在外巡查括田括户和劝农事宜,因而在京城日子不多,和杜士仪的往来自然也并不扎眼,如大多数官职卑微的外官就完全不知情。因而,四个属官发现最初进县廨时还沉着脸的宇文融,此刻竟把气都撒在了他们头上,反倒对杜士仪好说话得很,几个人即便心里大为郁闷,可谁也不敢违逆宇文融这新晋的天子信臣,不得不忍气吞声地退了下去。
而他们一走,宇文融又直接屏退了左右从者,等到大门关上,他方才笑吟吟地对杜士仪说:“怎么,你这在京城博得拼命杜十九郎美誉的直臣,难道到了成都竟然连这几个属官都辖制不住?”
“有宇文兄虎威,当然得借一借。我上任次日去拜见张使君不果,第三天就离成都去往下头各村镇访查了,也没理会这些家伙的小心思,却没想到竟然险些错过了宇文兄到成都的日子。若非正巧赶回来,只怕就着实怠慢宇文兄你这位上官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定然不会这般无能。”
杜士仪出为外官的事,宇文融也曾经向李林甫打探过,而后又查证了一番,隐隐约约便猜测到了杜士仪离京的真正缘由,无非是生怕太子李嗣谦继续痴缠上来。而此前杜士仪因张说举荐在丽正书院修书一年有余,在他看来,更是张说的以退为进之计,目的是让杜士仪止步为一词臣。
尽管他祖父宇文节当年曾经官居尚书右丞,可因为和房遗爱友善,在那桩谋反案中受到牵连,一度流配桂州。也正因为如此,他的门资远远比不上其他官宦子弟,入仕以来的步子走得格外慢。而母家韦氏又在韦后之乱中受到波及,大不如前,所以他分外希望能够聚集一批能人贤士在身边,凭着这几年奠定的基础一举入主政事堂。所以,既然认定杜士仪是有能者,和如今的中书令张说仿佛也不怎么对付,他自然不吝表示善意。
“来来,给我说说,你这新官上任便下去访查,都查到些什么?”
杜士仪知道宇文融是行家,也就把自己当初在张仪楼上所听到的主客不和为引子,然后说起了自己在底下各村镇打探到的具体情况。
尽管大规模的括地括户已经结束,整个大唐上下总共搜罗出了八十万户隐户,这已经让李隆基喜出望外,但宇文融却知道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就犹如成都一个县城,当初上报的客户是一千二百余,可按照杜士仪在六个小村查访到的情况,每个村的隐户都有一二十不等,再加上更多不是以务农为生的,户籍不在这里的客户,至少绝不下两千户!
可宇文融并不打算盲目扩大战果,此刻皱了皱眉便开口说道:“这些且不必深究了,毕竟,如何让这些隐户就地安居,等蠲免赋税的年限过去之后,就能够向朝廷缴纳税赋,这才是重中之重。”
杜士仪心领神会,含笑点头道:“我也知道宇文兄必然不会贸然追查到底,所以我此次也并非只是为了清查隐户客户,更多的却是想看看他们和本土之人相处得如何,结果并不容乐观。本地人除非是蠲免课役的衣冠户,其他都要负担租庸调和地税户税,可这些客户却能够蠲免数年,两相一比较,安知本地以赋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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