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王忠嗣平时对朝中文武态度谨慎,唯有当年那场恩怨他始终耿耿于怀,对皇甫惟明自然嗤之以鼻。对于如今这沸沸扬扬的传言,他在上元节大朝前遇到杜士仪的时候,不免提到了当年旧事,杜士仪少不得哂然一笑。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皇甫惟明在朝中本就谈不上多少根基,本是因为出使吐蕃而崛起,如今义弟王昱左迁一撸到底,他外迁节帅,看似风光,实则却危机四伏。这次石堡城再败,他却还又打了个号称是大捷的胜仗,可究竟如何谁能说得清?你算一算,我们此次回京见过几次陛下,他又见过几次?你我都正在盛年,他却已经多大年纪了?”
“你若不说,我倒忘了,他已经五十七岁了。”王忠嗣顿时笑了,那点因新仇旧怨而起的恼火不禁丢到了九霄云外,“怪不得你不和一垂垂老朽之人计较,否则岂不是没度量?”
“没错,长安不比河东朔方漠北,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太多。忠嗣,我们过了上元节就回去吧,免得呆久了反而生事。”
在长安看人脸色,不如回自己做主的地盘,王忠嗣也正有此意,当即会心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两人同时注意到阴沉着脸走过来的皇甫惟明,立刻如同没事人一般躲了个干净。等到大朝之际,三个班次几乎同列的节度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毫不相干,让有心看热闹的人不禁失望。而皇太子李亨看在眼里,不禁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韦坚。
大唐从都城到州城县城,全都有夜禁,只有上元节这三天才会难得地放松一回。而自从开元后期到天宝这些年,李隆基往往会在上元节之夜登花萼相辉楼,亲自观灯,看楼下歌舞百戏,并美其名曰,与军民同乐。至于百姓们在蜂拥而至观赏这一年一度热闹的同时,也会彻夜狂欢不归家。至于百官们,在花萼相辉楼陪伴天子观灯之后,大多也会带着妻儿家眷,微服赏玩一番上元夜的风光。
杜士仪也是如此。他并不是每年都会回长安,王忠嗣亦然,因此在河东从军的杜广元也是难得回来,如同这样一家团聚的机会少之又少。唯一遗憾的是,崔俭玄人在嶲州抽不开身,所以他便把妹妹杜十三娘和崔朋杜仙蕙也一块接了来,一大帮人一起骑马游灯市,就只见四处流光溢彩,恰是说不尽的盛世太平,繁荣昌盛。一家人说说笑笑,须臾便绕着长安东市一圈,看了众多达官显贵家的灯楼。
杜广元突然轻咦了一声:“阿爷,阿娘,咱们家可曾搭过灯楼吗?”
听到这话,杜仙蕙不禁扑哧一笑:“阿兄,刚刚只是阿娘和姑姑没说,刚刚咱们经过的最后一座灯楼,便是咱们崔杜两家合力搭建的灯楼了。”
“啊,你们怎么不早说!”杜广元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伸手一拉妻子道,“宁宁,咱们再去看看!”
见姜六娘无奈地被拉走,王容不禁对杜十三娘笑道:“这孩子,凡事风风火火的,远不及阿朋遇事镇定。”
“广元也是真性情。”杜十三娘见崔朋正在和杜仙蕙说悄悄话,不禁想起了身在异乡的丈夫,可思念之余,她又记起这两对小夫妻如今都尚未有孩子,不禁微微有几分忧心。可就在这时候,她只听耳畔传来了杜士仪的声音。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就不用去管孩子们的事了,由得他们自己去!”
杜士仪说着便笑拨了马头,用马鞭遥遥一指胡商云集的西市,因笑道:“不等他们了,咱们去西市看看!幼娘,还记得当年我和十三娘初次遇上你时,便是在西市北门,祆教胡人表演吞火绝艺时。”
说到当年旧事,王容和杜十三娘自然各有感触,对视一眼便会心一笑。时隔二十多年,西市北门仍然有祆教胡人的各种神幻表演,围观者更胜当年,其中不乏鲜衣怒马的富贵之人。这其中,一个眼尖的中年男子一眼便认出了杜士仪一行人,当即不由分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杜十九,想不到这上元夜你竟也会出来逛!”说话的正是姜度,他一面说一面环顾左右,随即讶异地问道,“广元和六娘呢?”
“他们小两口啊,撇下咱们这些碍事的亲长,自去看崔杜两家合造的灯楼了。”
姜度知道姜六娘出嫁三年多,至今尚无子女,最担心便是婆家嫌弃,丈夫移情,听到杜士仪这话登时眉开眼笑。于是,他打了个哈哈后,便把杜士仪拉到一边,随即低声说道:“你小心些,我刚刚凑巧看到了一位贵人轻车简从游灯市。”
杜士仪登时有些奇怪:“什么贵人?”
“当今东宫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