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丝毫没有顾虑!
进入云州云中郡地界,高适敏锐地注意到,杜士仪的眼神和心情就不同了。对于这位入仕之后一路飞黄腾达,未及三十便已经节度一方的传奇名臣来说,他那一任又一任的官途,一直被很多人津津乐道。这其中,从右补阙出任云州长史,从中书舍人出任陇右节度副使知节度事,这两次出外,无疑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杜士仪任云州长史时,整个云州口不过数千,城池颓废,孤悬北面,谁都没想到会转眼间那样欣欣向荣。
就连杜士仪任上方才建城立县的怀仁县,如今也已经坐拥户口八千,在突厥不再成为威胁之后,四周也渐渐有了聚居的村庄,为的只是耕垦方便。
和之前各郡县太守县令,闻听杜士仪前来,无不亲自迎接,军民夹道欢迎不同,一行人进入云州之后,固然有百姓闻风而来扶马迎接,但却并不见官府之人,甚至军将皆无。即便高适知道,杜士仪并不是在意这些虚礼之人,也不禁心中恼火。
节度使入治所境内,该有什么样的迎接礼仪规制,这都是有明令的,云州官员如此怠慢,竟还不及治下百姓,简直是藐视上官。因而,他干脆主动请缨打前站,只带了随从二十余人先行抵达怀仁县城之下。
当年杜士仪离任时,还只不过刚刚兴建了几个里坊的怀仁县城,如今已经是城墙高耸,箭楼齐备。当高适在南城门拿出节度判官的印信,声色俱厉地要求怀仁县令即刻来见时,进出城门的人群以及守卒之中顿时起了一阵骚乱。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一个队正匆匆上前。
高适在河东追随王忠嗣多年,先为掌书记,而后又迁节度判官,判侍御史,支度营田副使,在河东各郡县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小军官,在其面前自然感到战战兢兢。他先是毕恭毕敬行礼,继而便结结巴巴地说道:“高判官,明公等人并不在怀仁县。”
“不在?不在此处,他们又在哪?州县主司不得上命不得擅离治所,莫非他们敢违反禁令?”
“是……是云中太守韦使君传令召集,故而明公等人不得不往。”
弄清楚杜士仪一行人进入云州云中郡地界之后,官府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居然是因为云中太守韦诫奢的缘故,高适顿时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王忠嗣虽为河东节度使,可河东毗邻都畿道,名门世家无数,纵使其也不可能把持所有州县的主司,所以大多数官员都是吏部集选而来。云中太守韦诫奢出自京兆韦氏逍遥公房,后周逍遥公韦夐幼子,隋观城公韦约之后。据他所知,和京兆韦氏其余各支相比,逍遥公房在武后年间出了个宰相韦代价,这些年却渐渐走起了下坡路,居官中枢者不多。
韦诫奢在云中太守任上已经有一年多了,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这次是想干什么?
高适心念一转,随即打定了主意。他吩咐一个随从立刻返回,将此中情势报知杜士仪,随即就对左右说道:“马不停蹄,去云中城!”
虽在幕职,年纪也已经很不小了,但高适军旅多年,一路风驰电掣,竟是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来到了云中城下。他一如之前在怀仁县城下那般厉喝质问,城门守卒一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方才有人不得不站出来解释道:“韦使君正大聚云中郡县文武,在太守府中审问要犯。他说,云中守捉别将杜望之,中饱私囊,勾结夷狄,罪不容恕!”
一听这话,高适只觉得仿佛有一个炸雷在脑际轰然巨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杜士仪把服孝已满的堂弟杜望之送到云州侯希逸麾下服役,而后侯希逸调任,又转托王忠嗣照应,但也就是任其在军中磨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照顾。这些年来,杜望之终于渐渐脱去纨绔习气,而后又成婚生子,从卒伍而至别将,其中艰辛,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是绝对受不了的。中饱私囊勾结夷狄这样的罪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杜士仪上任河东之际爆发,而又在其行至云州时陡然审问,韦诫奢绝对是居心叵测!
世人都知道,云州对杜士仪的意义格外不同,而杜望之和杜士仪更是从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