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麒皇死了,玄师被控制了,少主也入了魔道,我们这个族群气数已尽。早知如此,还不如万年前就终结,也免得历史重演。”
伏城失魂落魄站着,喃喃说:“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执意找到玄师,唤醒麒皇,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如果没有我,她应该在龙首原继续当她的上神,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公羽知道他自责,他对玄师的感情虽然从未挑明,但却是任何人不能相比的。无论哪个男人,看见心爱的女人被毁,都会像他这样失控吧。尤其伏城这种内敛的性格,一旦爆发起来,便是你死我活的极致。作为伙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做出过激的事,眼下形势让人看不清,要是踏错一步,不知又会演绎出怎样惊人的变故来。
他抓住伏城,小声说:“到了做绝断的时候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想助四不相带领麒麟族和天界作对,还是想保持现状,周全玄师大人?”
伏城连呼吸都带着颤抖,他迟迟打量公羽,“你又是怎么想的?我并非出自麒麟族,你却是土生土长的麒麟,应当比我更在乎你的族人。”
公羽拱着眉,长出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你我不太一样。自从麒皇死后,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到底应当对抗到底,还是审时度势,退而求其次。你也看见了,上次孤鹜山一战,天帝是孤身前来,但中天埋伏了无数天兵天将。如果他想灭了麒麟族,那天就能行事,怎么会让你带领族人回到月火城来。这段时间大家如坐针毡,担心天界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但我渐渐看清一个真相,那就是有玄师在,天帝不会对本族赶尽杀绝,他想要的只是麒皇的命。我们当下属的,原本该为主上报仇,但敌人太强大,报仇已经成了空谈。若以大局考虑,维持现状不失为上佳的选择,我甚至希望玄师能吐出混沌珠,当上天后,这样便能保我麒麟族万世无忧。”他笑了笑,笑容里满含苦涩,“你一定唾弃我胸无大志,没错,我确实没什么大志向。麒皇活着,我效忠麒皇;麒皇死了,现实无法扭转,我要考虑的是族人的安危。只要天界容我们一席之地,我们就归附天界,无量量劫那时,不是所有族人的愿望吗?”
伏城不语,公羽平时吵吵闹闹,但时刻保持清醒。他并不愚忠,他心里揣着族人的未来。麒麟五行属土,但沉入大地绝对是走投无路下的选择。谁不喜欢鲜艳的花草,明媚的阳光?地底下终年与黑暗相伴——只有死人才入土为安。
他仰起头向上望了眼,“四不相的行踪暴露了,天帝那头应当察觉了吧。”
和公羽交换一下眼色,彼此都觉得有点讽刺。问题太棘手,他们已经无法解决,于是盼着老对头来善后,说出来简直没脸。
公羽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紧,我是正宗的麒麟,我比你更丢人。”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伏城冷静下来,思忖后道:“我刚才确实冒进了,就算和白焰拼命,也救不了座上。”
公羽嗯了声,转头眺望主殿方向。云层厚重,没有太阳,他却觉得眼酸。玄师被糟蹋成了这样,这回恐怕天帝亲自出马,也很难让她恢复如初了。
那个变异的怪物,看过了一遍,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可伏城还是去了,那时公羽带领众给四不相接风,玄师就站在殿外的露台上,雪落了满头,像座冷硬的雕像。
他走到她面前,那张脸依稀还能看出一点往日的影子,但她的眼睛是直的,没有瞳仁,也没有思想。
“座上……”他试着碰了碰她的手,这一碰,心也随即沉到谷底。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她的皮肉僵硬,石头一样,以前的美好温软都不复存在了。表皮石化,掩盖了皮下的暗涌,有一瞬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只见一片阴影划过,仿佛水面折射的波光。再定睛细看,脖颈处也有异样,他才知道白焰往她身体里注入了尸虫,那些虫子猖獗,现在的长情,已经彻底变成四不相的傀儡了。
他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带走你,却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你跟着他,比和我在一起好,看来是我错了。”
面对他的泪眼,她毫无反应。青灰的脸上表情麻木,定定直视远方,没有白焰的命令,她连找个地方避雪都不会。
伏城解下斗篷替她披上,颓然在她身旁坐下。心里有些话,苦于找不到机会对她说,一直憋到今天。在她清醒时没有这个勇气,现在各自都静下心来,可惜她听不见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眼前白雾交织,他在庞大的迷雾里自言自语:“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可你是祭司,我不敢亵渎你。后来你重生,我想你也有点喜欢我,那么多次的明示暗示……是我太蠢了,总是无法从上司和下属的框子里跳出来。生命再漫长,经得起几个一万年的消耗……等我鼓足勇气向你坦诚时,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月火城很高,越高的地方风势越大。他转过头看她,她不动也不眨眼,他苦笑连连,“我好像从来没有抓住过机会,本来形势对我有利,却一次次因我的怯懦浪费了良机。这点我确实比不上天帝,至少他懂得锲而不舍。可我呢,我纠结于悬殊的地位,我打心底里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说完这些,反倒越发失落,他终究只敢在她听不见的时候诉衷肠,有什么用?其实他根本不是在向她示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不知把尸虫转移到他身上,能不能换回原来的长情?
主殿里传出新城主的笑声,白焰并不惧怕给族人带来灾难,甚至有意张扬,就是为了把天帝引来。
黄昏的天色愈发黯淡了,云翳压得很低,几乎压到人眉尖上。风里隐约传来璜玦相击的琳琅声响,伏城站起身,穿过风雪,看见长街尽头有人缓步而来。紫气伴随流光回转,那人锦衣华服,总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他暗暗松了口气,该来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