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归义军游骑。
此处已经快要进入瓜州地界,且禁军正在大举攻打肃州,归义军莫说派斥候入境探查,便是遣大军前来支援禁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很快,这支百来骑的精锐游骑,在制造了二十余具尸体后,就让巴布尔等人乖乖蹲在地上选择投降。巴布尔等人本就是溃卒,无战心无战力,整死吴生是毫不费力,但要面对来势汹汹的归义军正规人马,无疑没有这个能耐。
一只脚踏进黄泉的吴生,被阎王一把推了回来,在跪了一地的回鹘战士群中,唯有他独自一人站着,怔怔望着这支无数次听闻其名,却不见其貌的军队,他心中翻江倒海。
归义军的事迹,对于生在灵州的吴生而言并不陌生,他们的大名不仅刻在书册上,也流传于市井间寻常百姓的交口称赞中。在朝廷式微,尤其是中原陷于诸侯混战后,被吐蕃、回鹘攻占了凉、甘、肃等地的归义军,孤悬塞外,在群狼环伺之地,为保全大唐在河西、西域的最后一丝血脉,为守住大唐收服河西、西域的最后一丝希望,历经几代人百十年血战。
在这之间,各家个人的悲惨故事不可数计,死前回首东方者不可数计,浴血战死时犹在大呼王师者不可数计,若说可歌可泣,世间难有可比归义军的存在。
吴生早就不是灵州那个未涉世事的小卒,流落河西的这些日子,他历经了太多辛酸苦痛,是以更加能够理解归义军的不易。
在这陌生的异乡,在生死边缘,凝望着这支威武不凡、杀敌如屠猪狗的精锐之师,面对这些刚刚将自己从黄泉拉回来的同胞同袍的面孔,刹那间吴生难以抑制内心情感的奔涌,热泪不受控制涌出眼眶。
......
归义军录事参军张金来,在马背上扫了一眼跪成一片的回鹘战士,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之色,而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人群中的吴生身上,眸子里闪过一抹沉思之色,他复又向远处望了望,看到了大树下的张金秤和剑子。
袭杀这群回鹘人是计划之外的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金秤率先动了手。张金来知道对方必有他动手的理由,眼下看到唐人面孔的吴生,心头已是有些了然,只是对方眼中淌出的眼泪让他有所不喜,他下意识认为对方那是给回鹘人吓住,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然而下一刻,张金来就收敛了这种心思,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站在回鹘人群中的吴生,忽的身形一正,神色庄重到神圣的行军礼,而后声音洪亮的大吼:“朔方军定远城戍卒吴生,面见归义军同袍!”
是朔方军?
张金来眉头微微一皱,大体能够猜到吴生的处境,遂下马,正色回礼,“归义军录事参军张金来,面见朔方军同袍!”
百日颠沛流离,吴生终于迎来了解救自己的同袍。
百年孤军奋战,归义军终于迎来母国襄助自己的王师。在肃州与瓜州边界,朔方军遇见归义军。
一个意料之外的遇见,一个意义非凡的碰面。
这是今日之中国,遇见了百年前的盛世大唐。
......
听吴生简要讲述完他的遭遇,张金来不禁露出钦佩之色,“身处数百敌军之中,而能果断斩杀敌军首领,虽然劝降敌军不成,但这份胆量气魄也足够让人敬佩!”
非止张金来,同行的归义军游骑,也都向吴生投来敬佩的目光,这倒是让吴生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受之有愧。
“这些人吴郎想要如何处置?”因为敬重吴生的关系,张金来将巴布尔等人的生死决定权,交给了吴生。
吴生默然片刻,“王师攻下肃州之后,这里便是我大唐的辖境,此处一应军民,无论战前如何,都将接受王师安抚,成为我大唐子民。眼下既然大势已定,这些人也没必要都杀了,放他们回家吧。”
自打被俘,吴生朝思暮想的,就是回家二字。这些部落战士虽然前一刻还想杀死他,但他却不必对他们赶尽杀绝,他愿意放他们回家,去过各自或普通或卑微的寻常生活。
张金来对此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是两次到过洛阳被李从璟召见过的人,自然知道朝廷的行事风格:战时杀敌毫不手软,力求威慑一切宵小之辈,战后安抚百姓则推心置腹,力求让诸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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