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早就知道贺澜庭失去了一条腿,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之前看到的时候,都是笼在宽大的裤子里,一边鼓起,一边耷拉下去,倒没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看到那赤红的断口,腿根上新皮已经结痂,可看起来还是酸涩难忍,当初被砍掉的时候该有多痛啊。
陈琇蓁心头一热,鼻尖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贺澜庭被她抱住的时候,身体烫的像温泉池中的石头,僵硬的厉害,当她扯下裤子的时候,又感觉到一丝凉意袭来,紧接着便有滚烫的东西砸在另一条腿上,顺着肌肤往下滚,是眼泪。
他心头一震,唰地睁开眼睛,却没有转过头去,也没有开口说话,正不知如何是好,背后传来她心疼的声音。
“疼吗?”
简短的两个字,他却听出了她的意思,当时被砍掉腿的时候,疼吗?
贺澜庭想到那天晚上,痛得浑身抽搐,偏生死不了,只能躺在血泊里,感受那折磨人的痛,已经不是用一个简单的痛来形容了,简直生不如死。
可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提起做什么,只会让她更伤心。
自从出事以来,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陈琇蓁哭了,每次看到那张挂着泪珠的小脸,便心如刀割。
“不疼。”
陈琇蓁嘴唇哆嗦着,虽然他说不疼,可她又不是傻子,分明就是不想让她难过才这么说的,整条腿都被切掉了,怎么能不疼?
看到那宽厚的背影,她知他心里更难受,便也不敢再提,只把眼泪匆忙地擦了,手忙脚乱地拿起药膏,准备上药。
刚刚只顾得看他的大腿伤心了,全部的视线都在他的断口截肢上,此时真要开始上药,视线一转,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
陈琇蓁身形一怔,只觉一股气血往上涌,脸一下子烫起来,唰地收回视线,羞耻得都快蒸发成烟。
因为刚刚那一瞥,手抖的更厉害了,上药的时候难免会抹错地方,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嗯”,吓得她越发手忙脚乱。
“怎么了?很疼吗?我、我、我再轻点。”
贺澜庭感觉自己要死了,不是疼死的,而是被她折磨死的,手抖成那样,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地方,居然也敢大着胆子揽瓷器活!
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感觉到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那里动来动去,上药上的人心慌气短,眼看着就要窒息了。
他双眼紧闭,双手攥紧,极力地隐忍着,却还是在她不小心碰到的时候,发出一声低吟,有些疼痛,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爽。
要死了。
贺澜庭心里叹息一声,越发把眼睛闭紧,假装是金大在上药,忍一忍就过去了。
陈琇蓁同样满是煎熬,终于抹完药膏的时候,已经浸出满头的汗,站直身体,长舒一口气。
不过是上个药,感觉比洗衣服做饭还难,像她这种娇小姐,自小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做过那种重活,可如今过了许久,都已经慢慢习惯了。
她突然发现,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吃苦,也是幸福的。
陈琇蓁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去,又手忙脚乱地给他穿裤子。
她费力地抱着他,视线规规矩矩地看向一旁,只摸索着把裤子拎上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都不看他一眼,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药、药上完了,你先躺着,我、我先去看看饭好了没。”
话音落,脚步如飞,跑出了门。
贺澜庭慢慢地转过身,平躺在床上,额头上同样布满汗珠,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明明只是简单地上个药,却比什么都煎熬。
看来以后要跟金大好好聊聊了,有什么事还是等上完药再去办吧。
金大确实一早就出门了,是去柳树巷子的一家木匠铺子取东西,取完之后,便回了府,一溜烟地跑去找陈琇蓁,把东西往她手里一递。
“少奶奶,这是您吩咐做的竹筒,上面都让打磨光滑了,不会伤到腿的。”
陈琇蓁从小厨房里钻出来,欣喜地拿着那竹筒左右看了看,低声嘱咐他。
“去把大少爷推出来,刚刚已经上过药了,带他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白太医说这样有利于身体恢复。”
已经上过药了?谁上的?
金大脑子里只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张口,她就抱着竹筒往自己屋里跑去了。
看着那健步如飞的小身影,恍然回过头来,抬手拍了两下脑袋。
“瞧我这榆木脑袋,幸好没问出来。”
一边懊恼着,一边朝贺澜庭的屋子跑去。
陈琇蓁进了门,翻出一个针线筐,又在竹筒上面缝了一圈软布,里面还塞了厚厚的棉花,然后试了试手感,这才欣喜地抱着竹筒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