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不仁,见辛鸾进来眼皮倏地抬起来了,但是不是冲着辛鸾,而是冲着他和邹吾身后几个貌美的使女。
见她们复命之后缓缓退下,这三个官员的眼神也随即暗淡了,中规中矩地扶着木椅起身朝着辛鸾行礼:“臣,请含章太子安。”
辛鸾目光平稳地在这些人的脸上掠过,一边点头一边举步,应了句“恭安,各位继续议吧。”说着做到上首去,而邹吾一声不吭地坐在向繇一侧的最末把椅子,端然坐下。
向繇看到辛鸾来了,似乎有了点底气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得太仓促,头发没有束好,只是简单地绾了结的原因,他的气质今晚瞧着柔软温婉,倒是罕见的弱势。
向繇:“右相说的都有道理,我也不敢和您平级,我是副相,只是因为战时特殊情况才调任到这个位置,您才是正相。收容东境臣民的事情,我的确是失察在先,但是现在船已经到了山趾码头,您不派您的武道衙门安排人下舷,那这些人要怎么办?放了一个船的赤炎军,难保另一个船一万人不会暴乱,再说赤炎军看到自己东境的子民不允下船,他们难道不会干涉吗?”
申不亥:“向副,别绕圈子,你什么看法,直说吧。”
向繇缓了一弹指,道,“我的态度是,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们南境只能收容,大家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
还不容向繇说完,原本还昏昏欲睡的三个官员登时激动起来,好像被人活生生戳了肺管子,“向副,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这南境是您和主公的南境是不错,可办事的确是我们,怎么我们就一直要勉为其难?怎么为难的只有我们?”
向繇反感地一蹙眉,“那你什么意思?殿下还坐在这儿呢,那些都是冲着殿下投诚而来的子民,难不成要进行驱赶?”
向繇这招扯着辛鸾借力打力,用得这叫一个娴熟。
辛鸾的眉头也为不可查地一皱,“大家有难处就说难处,我想许大人也不是驱赶的意思。”
许大人却不接这个台阶,“那些人的确是殿下的子民,可办事的总不是殿下一个人来办,是我们来办的!殿下总要知道我们的难处,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这也不是迎进来就了事的问题!”另一个大人接言:“这群人来了,住房、粮食、衣物是不是我们来管?这还只是眼前的,那眼后的呢,将军和家眷的待遇暂且不论,那总要分田罢?总要落户罢?总要发俸禄罢?这些说到底还是我们来管啊!”
“就不说别的,就说今晚,他们住在哪里?那群老百姓是肯定安置不了了,码头附近又全都是仓库,谁知道这群人里有没有什么刁民奸细,放上岸事小,趁着我们不注意把粮草物资抢了烧了可就事大了!”
拿着假设来推诿,岂有此理?!辛鸾一把就握紧了木椅!
邹吾却在下首忽地抬头,朝着他轻轻摇头,辛鸾心乱如麻地听着,狠狠吸了一口气,只能把眼睛闭上。
而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一大屋子的大人物居然谁都没有注意,可见他们对他也是表面客气而已,其实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辛鸾就算知道那船上的都是东境的子民,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也不能拿这个主意。
进,他不能拍板让人接收。
因为他没有资格。向繇今日一番作态的意思是希望他辛鸾把这个责任担下来,担子甩得这叫一个眼花缭乱,好像最开始接触东境的人不是他。但是辛鸾自己知道,他此时身份说好听了是太子,说难听了,就是个要饭的,他都要受嗟来之食,东境人真的上了岸,申不亥不配合,那这些百姓就要仰整个南境的鼻息。
但退,他也说不出来将人遣返。
这样敏感的时局,一辆船超载至如此的船只就可见东境恐慌到了何种程度,再让他们来回往返东南两境,他们还有命来活吗?可是显然,申不亥乐见他下这个命令,向繇也无可无不可——本来就是他意料之外的人,将官和富商能留下来就可以了,含章太子亲自退了这群人,主意是殿下拿的,责任也是他的,他向副级别不够,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
申不亥那边的三个官员还在振振有词。
暖阁浓郁的熏香熏得辛鸾头疼,刹那间,辛鸾看着他们,心中为难的竟然被厌恶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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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在话,他小时候,从不会觉得一万人是多了不得的人数。
神京人口是渝都三倍还有余,当初他改动神京的演武大赛——一年一度的盛事,他和父王说了抚恤北境阵亡将士家属的意图,想趁着演武择二十岁以下的寒门子弟,他父亲同意之后,他找到公良柳立刻就推行了下去。
当时不是没有难关,时间也不可谓不紧迫,但是他牵头,公良柳组织,各相关衙门一起熬油点灯,五天之内还是都敲完了大小事宜。一纸通告下去,演武从往年的几千人直接加塞到五万人,场地准备、人员调配、物资供给,为了确保公平为所有贫寒子弟提供的铠甲兵器,水食、药品……当时他可没有听到哪个衙门跟他叫苦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身为公门中人,实心做事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南境这群人都是什么论调啊?
辛鸾心中凌乱,没有筹码的眼下,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举目朝着下首看去,想着邹吾或许能有什么主意,但是邹吾垂着头,并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