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烘的苦香,一人拿起橘子在手里左右滚了滚正要剥皮,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外面有人探头进来斥道:“一个二个歇得大爷一样,十六郎君来了,还不进去禀报?再来几个人抬桌子!”
拿橘子的人看另外几人都去搬桌案,只好把手里的橘子往火盆里一扔,起身去禀报。
一队人马在大门前勒马,这场合刘瑕不好出面,就借了人给元昭随行。
已经有云麾卫上前叩门,元昭翻身下马,见大门的门轴闷闷响了一声向外推开,管事打着伞从里面走出来,身后是数名部曲。
雨丝越来越密,元昭来得急没穿雨披,发丝睫毛都被淋得湿漉漉的,水珠时不时从他的下颔滑落,元昭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向老管事点点头,语气自然地像以前任何一次上门做客:“吴伯,八叔在不在庄子里?”
吴管事在这庄子里已经干了十多年,他看元昭穿着一身官服,个子高了许多,五官也比上次见长开不少,已经是个风神潇洒的少年了。吴管事表情一时复杂难言,他颤巍巍地向元昭施了一礼:“见过十六郎君,回郎君的话,郎主在庄子里。”
元昭问:“那我能不能见见八叔?”
吴管事反问:“老奴斗胆再问郎君,郎君今日是以元氏子弟的身份上门,还是以历阳新任郡守的身份上门?”
元昭默了片刻,答道:“新任郡守。”
“那郡守不用见了。”吴管事深深望元昭一眼,提高声音道,“抬出来!”几名部曲抬着一张大案从门里走出,吴管事伸手揭掉大案上的绸布,露出案上摆着的一张张实木牌位,牌位上的所有名字他都熟悉,甚至有一张就写着“先考元公讳鸿之府君生西莲位”!
饶是已经听李参将说过这情景,真见到时元昭脑子里还是“嗡”了一声,雨水的寒气蹿进他四肢百骸,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管事的声音苍老又平缓:“家主说,郡守若是为收地的事上门,那他跟郡守无话可说,郡守虽然跟本家分了家,但还没有被逐出元氏,就让列祖列宗在这看着,你要收元氏的祖业,就先拆了祖宗牌位。”
元昭眨一下眼,雨水从他睫毛上滚落,一座座牌位像一个个幽灵,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他要是拆了这些牌位,等于刨了自家的祖坟,祖宗礼法,孝字当头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人伦大义,以不孝罪大恶极。
良久,元昭揉揉自己的鼻子,鼻头被揉得通红,他说:“好,那我改天再上门拜访。”
吴管事道:“郎君来几次,老奴都是这些话。”
元昭向庄园内望去,黛瓦飞檐中有一座高阁,是那座赫赫有名的观鹤楼,隔着雨雾隐约可见楼上有人停驻。元昭问:“吴伯,府里有客人来?”
吴管事微微一愣,没有答话。
元昭咬着牙说:“帮我转告那位客人,我们走着瞧。”
观鹤楼在雨丝中高高耸立,将周围景物尽收眼底,不仅能观鹤,还可以瞧人。沈梦余凭栏远望,见大门前一群人上马离开,他轻轻拍一下栏杆,叹道:“可惜,天下之事,必有牵连,果然不是谁都做得了孤臣……”说完转向元鸣玉道:“元公还是该见他一面,诛心的话由你来说,效用又不一样。”
元鸣玉忙在旁边摆手:“别别,我见了他,那些话未必说得出来,族长的信里说此事全托付给沈郎,只要别让我跟阿昭碰面,其它都听沈郎的主意。”
沈梦余想了想,问:“元公,你能不能安排我私下跟元昭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