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关毅喊了一声,对方却没应。
“哟,二哥来了。”关山潜的目光从墙上那炸裂分散开的笔油处转移,看见关毅的父亲,挑了挑眉毛,“够准,我看,要不是您身体不好,可能家主就要易主了。”
“小叔,”关毅搂住丁睦,“时候不早,您没事儿就走吧,我们这可就缺您这碗饭。”
“怎么,不想接着问了?”关山潜点了点桌子上沾着的笔油,那是圆珠笔插到墙上的时候笔芯炸裂喷射出来的油,他点了那两下,手指尖就沾了一层墨迹,看着像是颗痣,“我可跟你说,我在这站着不多吃你一碗饭,还能在你爹想打你的时候让他顾虑顾虑,你确定要这么早让我走?”
“跟小时候一样。”关山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步一步进了屋,他走路的时候,丁睦眼尖地看出来,这男人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之处,“干啥啥不行,挑事儿第一名。”
“呵,二哥,您瞧瞧您那好儿子。”关山潜看了眼关毅,摇了摇头,“要是我,我可不会让个男媳妇儿进门,把他带进来我都嫌丢人。”
“你倒是忘了你当年光腚和尿泥的事儿了。”关山鸿半点眼神都没分给手拉手肩碰肩的两人。
关毅倒是没什么,可丁睦在这的位置就显得尴尬了,他不是本家人,又插不上话,还被对象的父亲这么忽视,排斥之情溢于言表。
“啧,你倒是记得清楚。”关山潜笑了笑,“东西给你搁桌子上了,记得好生用着,不然,保不齐你比我走在前头。”
他看了眼丁睦,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了。
这副样子跟刚刚那个好像要纠缠好一会的人一点都不像,可那眼神还是让丁睦很是心惊。
那是警告,是蔑视,是不容忍。
还有些别的东西。
“爸……”关毅刚刚开口,就被男人打断。
“我知道了。”关山鸿走进来,坐在了屋里的梨花木椅子上,那椅子是一对儿的,一个俩一个上头画了俩狮子,合一块是四个,便是四时平安。
“您不说什么吗?”关毅问道。
“我说什么,你就听了?”关山鸿低头敲了敲腿,发出的却不是捶打到肉的闷响,而是“咚咚咚”的响声,好像那不是个人腿,而是个死物,是个……义肢。
丁睦瞥见一点鞋子露出来的皮肤,看见那发亮的材质,才敢确定,这腿不是真腿,而是义肢。
“那您不问我什么?”关毅又问道。
“你……”关山鸿突然抬眼看向两人。那一瞬间,丁睦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千种想法,有一万句话要说出来。
可是,这人的情感之流露出那一刹那,便再也没能被捕捉,好像他已经把自己的情感封印起来,不再流露分毫。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三十岁的人了,总不能啥事儿都问我。”关山鸿又微敛了眼,抬手倒了碗水,“你大爷说,让你下一次进山,带着范辉进去。”
“我可以带着丁睦。”关毅说道。
“丁……好姓,”关山鸿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理关毅那句,而是向着丁睦说出了今天他对丁睦的第一句话,“你爸是不是叫丁慎?”
“是,您认识他?”丁睦忍不住想问问。
“认识,但不熟。”关山鸿只是看了他一眼,“你爸爸有双好眼,你比他眼睛更……好。”
这话怎么说?
是说他有双天眼?
可那一字一句里好似隐忍了太多感情,复杂至极。
“爸,我的事我自己安排,不用我大爷天天伸手。”关毅皱着眉,又说了一遍,“我决定歇几天,让……让乐芙自己去,她大了,不像小时候似的那么一身蛮劲不会使了。”
“那让范辉跟着乐芙。”关山鸿说道,“总得让他有个放心的地方,这样才不会处处对你使绊子。”
他们都刻意避开了常乐芙的姓,或许是因为她是外姓,也没有关家的血脉。
“范辉那小子,心思太多了。”关毅说了句,“跟他一块,我总觉得不得劲。”
“山内你不给你大爷看着一眼,他就能在山外调过来好几个眼睛。”关山鸿摇头,“你看过你爷爷了?”
“爷爷惦记您呢,您怎么也不常看看他。”关毅提了一句。
单从老爷子话里就能猜出这老爷子对关山鸿的惦念,但两方都赌气似的,不肯松口。
“不看了,没什么看头,又不是过年过节。”关山鸿叹了口气,缓缓抬头,想看一眼丁睦,又在目光快要触及到丁睦脸庞的时候,闭了闭眼,改口道,“我知道了,你俩走吧。”
关毅想说什么,关山鸿也有些话要说,可是他们都说不出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这种沉默,在两人之间,似乎沉淀了多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