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特行大队出来以后,程翊沿着城郊西路这条荒芜的小道走了快五百米,才想起来掏出手机叫了辆车。
车从市区过来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他叼了根烟点上,蹲在路边看着穿透枝丫洒在脚边的破碎阳光怔神。
程翊记得赵成宇说的‘那段时间‘。
得知父母‘意外‘离世那天下午,他正在班里上最让他头疼的数学课,班主任告诉他有人找他时,他只觉得总算解脱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晏向辰,晏向辰说,我带你去看你爸妈。程翊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父母了,他们总是出差,但很少走这么久。一路上程翊叽叽喳喳问了不少问题,晏向辰抿着嘴开车,始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一直到他跟着晏向辰下了车,看到一个冷冰冰的骨灰盒,脑袋里嗡得一声,突然恨死了晏向辰。
他宁愿自己还在教室里上那个让他抓狂的数学课,宁愿被丢在寄宿学校里几个月也见不到父母一次……
他当时又多抗拒眼前这一幕,就有多抗拒晏向辰。十几岁的小孩正是叛逆的年龄,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厌恶,晏向辰也从来不会让着他。从把他带回家,两个人基本上每天都得打上一架,当然,基本上都是以他被晏向辰反手按在沙发或是床上动弹不了为收尾。但不管他怎么犯浑,晏向辰又怎么跟着他犯浑,到了饭点还是得出门买菜回来给他做饭。
程翊很多次躺在那间书房改的小卧室里时,都会感觉房间里的空气稀薄得要命,厨房里传来那阵手忙脚乱的声响让他好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他本该躺在自己家那间宽敞的卧室里,到了饭点妈妈会叫他出来吃饭,桌上会有他最爱的红烧排骨,鱼香茄子……但现在他只能坐在晏向辰贷款买的这个不到五十平的小破房子里,吃着桌上色香味一样不占的饭菜,还要做好随时摔筷子走人的准备。
他记得那天,晏向辰一边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吃着自己做的菜,一边冷着声音跟他说:“程翊,你爸妈没有机会把你托付给我,我不欠你的。”
“那你管我干什么?”
“我不管你,你以后愿意上学就上学,愿意出去混社会就去,不想待我这儿我也不拦着你。”晏向辰一边吃饭一边平静地说,“但你要想清楚了,你不满十八岁,现在离开我这里,你就真的是孤儿了,社会会把你送去孤儿院,你已经十二岁了,我过去看过,十几岁的孩子基本上很少会被人领养……”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程翊猛地站起身时,向后滑开的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视线被水汽洇出模糊的虚影,他硬是坚持到转过身才让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迈着大步朝门外走去。
“想走就走吧。”
手刚搭上门把手,晏向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走了你就没家了。”
那一刻程翊是打心底里觉得晏向辰是全世界最讨厌的人。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巴上淌,脚步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就这样一直到晏向辰吃完了饭,起身往卧室里走,边对他说:“吃完饭把碗洗了。”
程翊才哭着吼了一嗓子:“凭什么我洗!我妈都不让我洗碗。”
晏向辰脚步停了停,说:“我洗也可以,从明天开始你做饭。”
程翊用袖子狠狠在脸上蹭了一把,转过身,声音里还带着颤:“我做就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