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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的圣地。

    “不过,我现在觉得,要是死了,葬在那里也不错,”尔冬语气轻松地说。

    他所指的地方,是山河归一的阵心。那个困住他数十年的小院,成了身而为人时的尔冬最留恋之地。

    山河归一阵本是降魔阵,是魔物的囚笼。

    但也是他的家。

    尔冬看着枕寒山,继续说:“如果我死了,还要麻烦你带我回去。”他把死字说得那般平和。枕寒山却敛眸,不愿提及。

    尔冬后背枕着靠枕,疲惫地合上眼睛,鬓角的头发被风吹起,粘在眼皮上。

    “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尔冬轻声说。就在他闭眼之际,这张少年的脸悄然发生变化。

    疏淡的细眉变得浓密,如山水画中的两笔浓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这是枕寒山印象中无比熟悉的脸,仿佛雨后青山般秀丽。

    宗盟在尔冬身上施下的禁制,因数月来远离山河归一阵的缘故,逐渐瓦解。那具人类少年的躯壳烟消云散,尔冬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可这并非好事。禁制虽然瓦解,但尔冬的修为一时无法恢复,只是助益了虎视眈眈的影魔罢了。

    “总归会有法子,”枕寒山自言自语说。

    许是感应到身体的变化,尔冬听见枕寒山的喃喃自语后,吃力地睁开眼睛。他朝男人笑了笑,嘴唇张合,但发不出声音。

    枕寒山明白了他的意思,尔冬想说,别为他难过。

    枕寒山心想,他怎会难过?诡异的南珠术尚有解法,世间没什么困惑是无法解决的。

    总归会有办法。枕寒山如是想。

    他虽然这般想,掌心却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血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杏花花瓣上。

    尔冬重新合上眼,默念口诀。枕寒山有所感应,急促说,“你做什么!?”尔冬没有回应。

    枕寒山后背一凉,赶忙阻断尔冬的举动,“你不要命了吗!”

    尔冬施展的术法是低阶妖类的保命法术,重伤时变回原形,以原形的姿态修复自身肌体。但原形状态下的妖类毫无灵识,与普通走兽无异。

    这种法子风险过高,就算成功了,以后对魂魄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若非走投无路,鲜少妖类会选择这种九死一生的法子。

    枕寒山浑身发冷,日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他却感到更冷,就连嘴唇都止不住发抖。

    肯定会有办法的。枕寒山脑海中仅剩下这一种想法。他无意识地张开手掌,掌心的血窟窿止不住地流血,血流从手指蜿蜒向下,从指尖滴落。

    傍晚时分,素女从药房离开,来到师徒二人的住处。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门没有合上,素女推门而入。

    “寒山君,尔冬醒了吗?”素女看向床边静坐着的枕寒山,问道。

    枕寒山侧着身,鬓发遮住侧脸,神情晦暗不清。

    天色渐渐暗淡,暮霭沉沉,映在窗格上。

    素女没有听到回应,便越过枕寒山,看向床的方向。被子是掀开的,病榻上空无一人,仅剩下一件衣服铺在床上。

    “人呢?”素女怪道,“怎不好生休息?寒山君,你该拦着他才是。”

    素女起初以为尔冬出去了,但她转念一想,心里觉得不对劲,便又打探了眼那件突兀的衣裳。

    这无疑是尔冬的外衣。

    素女心中一沉,挑开外衣,衣服里蜷缩着一只白兔,兔子闭目沉睡,垂耳乖巧地耷拉在脑袋两侧。

    “他怎会……”素女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她沉默片刻,重拾起语言,对着枕寒山说,“尔冬这般选择,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如此一来,不必担忧他被魔夺去意识。”

    只是……素女心知尔冬选的是条险路,一旦失败,后果惨不忍睹。可说这些已经晚了。

    兔子枕着爪子,睡得恬静。素女见着那只温顺的兔子,眼神忽而格外柔软。

    枕寒山坐在床边,从素女进来到发问,一直没有反应。素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心知他虽不言语,心里必定是忧虑的。

    素女的视线刚落在枕寒山脸上,她忽然神色大变,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寒山君……”

    枕寒山终于站起身,温柔地捧起床上的兔子,面无表情地走到屋外。

    他并未看素女一眼,眼神平静得犹如枯井,长眸黯淡无光,恰如此时的天色。

    素女终于看清枕寒山的脸,眼中的畏惧越发明显,就连叫唤枕寒山的声音也小了下去,几乎听不到。

    那张脸生得出众,可是鬓角竟蔓延出条条黑纹,如老树盘曲的根,几乎延展到眉毛的位置。

    黑纹格外诡异,使他好似冥府的判官,携一身肃杀之气,从地狱重返人间。可他怀里的兔子浑然不知,蜷缩在温暖的胸膛,安静地睡着。

    屋外的余晖消失殆尽,漫漫长夜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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