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烈风将斗篷吹得飒飒作响,那人不受大风影响,一步步坚稳地走着。
尔冬跟在那人身后,前方有所遮挡,好似风雪拍在脸上的疼痛会减免些许。
那人默许了尔冬的做法,只是一直没有往回看,更没有同尔冬说话。
尔冬同样如此,沉默地尾随那人走在漫天风雪中。
一连跟了几日,那人停下脚步,寻了一片空地小憩。他侧过头,看了尔冬一眼。尔冬终于看清他的相貌,银灰色的眼睛,美得近乎妖冶的容貌。
“你可以坐下,”那人说。他声音冷淡,似乎在发布命令。
尔冬坐在他对面。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外面仍是鹅毛大雪,这一方天地却温暖如春、和煦平静。
那人闭目养神,尔冬不敢多看他,这般摄人心魄的容貌,过美则妖。
银灰色的眼睛睁开,目视着尔冬。那人轻启嘴唇,“你来这里,有何目的?”
尔冬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心底藏着的事犹如被曝晒在日光下,他不由如实说,“我来找千年寒冰。”
“寒冰?”那人低声念了一遍,继续问,“为什么?”
“我朋友受了伤,他被火烧得厉害,我要找寒冰救他。”
银灰色的眼珠一直盯着尔冬,“你找不到寒冰,纵使找到了,对你的朋友也没有用处。”
尔冬愣了片刻,随机愤怒地说,“才不是!我会找到寒冰!”尔冬站了起来,转头就走,他宁愿自己孤零零的,也不想听这人的鬼话。
那人说,“这里只是一处秘境,不是北域,更没有寒冰。你进得来,却出不去。”
尔冬脚步一滞,继续迈开步子,一旦离开这方天地,外头的风和雪又呼啸个不停。
“但我可以帮你,”不起波澜的平淡男声响起。
尔冬停下步伐。
“真的?”尔冬警惕地看着那人。
那人抬起眼睛,苍白似雪的脸上嵌着一对银灰色的眸子。他轻轻触碰胸口,一团金光随之跃至掌心。
“只要你的朋友还没死,就足以救他,”那人说罢。金光分成两团,其中一团光芒飞速塞至尔冬口中。
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团金光已经消失。尔冬掐着脖子,不住咳嗽。他说不出话,声音在喉管里变得支离破碎。
尔冬想知道,既然这药可以医治枕寒山,为什么却让他吞了下去。可那东西已经进了他体内,吐不出来了。
那人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说道:“一分为二,一半赠你,若你所遇并非良人,这半颗内丹可以救你一命。”
尔冬站起身,揩去眼角的水痕,不可思议地问,“你给我的是……”
不等尔冬说完,那人平静地接了后半句,“是我的内丹。”
任何妖修,无论实力强大与否,没了内丹,都只有死路一条。所有妖类萌生灵智的那刻起,这句话就已印刻于心。尔冬不相信,对面这人不知道。
“我快死了,”那人冷淡地说。
尔冬紧握手心的半颗内丹,“你生病了?”
那人摇头。
“寿元将尽?”
那人仍旧摇头。
尔冬不解,“那你为何说自己快死了?”
“傲骨被折,虽生犹死,”平静的眼眸难得露出一分伤感,只是如湖面的涟漪,转瞬即逝。那人依旧端着一张高贵疏离的脸庞。
尔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问:“你怎么不回家?”尔冬只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快死了,一定会回到寒山。
“我回不去了,这里很像我的故土。”那人轻声说,他望着漫天风雪,很久才收回视线,“这个也给你吧,它叫绝尘,我用不上了。”
话音刚落,尔冬手腕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银镯。
那人起身,走入风雪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漫无边际的雪原又只剩下尔冬。
头顶响起一声悠长的龙吟。尔冬抬起头,他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美丽异兽。银白的身躯如月辉下的雪原,完美无瑕,只可惜那条银龙的腹部有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
龙吟连响三声,天地为之震动。
雪势变得温和,轻盈的雪花飘然落下。
后来,尔冬才知道,他在秘境见到的人是北域龙族的大皇子。这条美丽妖冶的银龙是龙族至高无上的护族战神。
银龙被好友剜去龙心,修为大减,无脸回归故土,选择以死维护最后的尊严。
那半颗大妖的内丹令尔冬修为大涨,他面对人类修士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束手无策。但是毕竟根基不稳,修为短时暴涨,竟使他走火入魔,埋下了祸根。
从默默无闻的兔妖,到名噪一时的妖魔,再到无人知晓的山野少年。兜兜转转,尔冬最终还是变回了一只兔子,不通人性,不晓世事,徒留躯壳存活于世间。
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真是应了那话。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