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了,见过血就行了,总杀羊也练不成什么本事,最多是个杀羊的好屠夫。”小刘医官把手中小锄递给李得一,说道:“这是你的药锄,以后每天跟我上山挖药。”又从自己背后的篓子里拿出个小一号的篓子给李得一背上。
李得一刚背上小刘医官递过来的药篓子,就闻着一股子粪味儿,李得一是庄户孩子,最熟悉这个,开口说道:“小刘哥哥,你给俺的不会是个粪篓子吧,这么臭。”小刘医官面不改色道:“仓促之间哪儿找新的篓子,这是我管人家借的两个旧粪篓子。放心吧,都用水冲过了,不脏。有点味儿等会也就跑光了,等上了山找点树叶子垫着就行了。别废话,出发了。”说着一推李得一,俩人一起了出城,往山中行进。
这一路上,小刘医官开始有意指点李得一记住一些草药。“这种草的汁液可以止血。若是受了伤,没有止血散,可以用此草临时止血,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即可。”“这种草可以止住腹泻,军中时有上千里的行军,难免有水土不服而腹泻者,找此种草来熬水服下即可。”小刘医官一路走着,遇到了有用的草药就随口指点一下,李得一不住的点头,默默的记牢。
威北大营中,孙老医官和三位把总正在喝着小酒,就着王大胖子亲自整治的羊血肠,四人喝的面红耳赤。
酒酣之际,孙老医官忽然笑了起来,李把总舌头打着卷问到:“孙,孙军师何故发笑?”“我笑最近送来的京师情报,各路神仙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大戏好生热闹。”韩把总一口干了一盅,接过话头:“这戏二十年前就唱过一出了,不过这回更热闹些,突辽人都跑到中神城下了,也不知唱到最后谁得意?”“一回生,两回熟,我看唱到最后还不是那帮文臣得意。压住了武将,抢来了大功,逢迎了上意。戏唱来唱去,都让人迷糊了,散了场一看,还是那帮人得意。”钱把总带着一脸的不屑,甩出这番话。
“谁笑到最后?嘿嘿,这回可不一定还是那帮文臣。”孙老医官面带醉意咧嘴笑着,若是细看,就能发现眼中已带上潮湿。摸一把眼眶,孙老医官嘿嘿一笑,“嘿,这回可多了一个角儿啊,你们忘了城外的突辽人,他们可不会按着那帮子重臣和陛下的意思唱戏。”李把总倾过身子,低声问道:“您老看出什么了?”
“这几封飞鹰传来的军情你们都看了吧,想来你们也猜出来了,陛下这是准备听取议和派的意见了,要跟突辽人媾和。”
“我等是有此判断。”
“嘿,你们忘了本朝的祖训么。”“您老是说,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不称臣?”“正是,这京中重臣无一人上过战场与突辽人面对面厮杀过,老钟将军又被下了大狱。突辽人此次来势汹汹,你们猜到时派出去谈判的使节会不会被突辽人吓尿裤子?”三位把总听了这话,忍不住齐声大笑,“哈哈哈……”李把总笑的满脸通红,朗声说道:“不知此次京里的韩相公可还说得出‘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汝辈粗鄙武夫岂得为好儿’!可惜某家此时不在京城,不然定要当面问上一问!”
韩把总了这话也朗声说道:“哼,韩未琦偌大的名声,十二年前好水川一败就葬送了我大平周朝十万边军精锐。皆因此公急功近利,急欲毕其功于一役,若无此事,今日岂容突辽人猖獗中神城下!”
“是极,是极。”钱把总接着说道:“此辈文人一向毫无廉耻,仗着会舞文弄墨,当年大败之后居然还编出民谣骗小儿传唱。我还记着那,什么‘军中有一韩,北贼闻之心骨寒。’简直无耻之极!”
李把总点点头,说道:“你们说的很是,此无耻之徒总制边关五载毫无胜绩。不过是赶上天时好,好水川我朝大败之后,突辽草原上居然连年大灾,突辽人无力南下,甚至连像样的劫掠人马都凑不起来,才让此无能之辈骗出好大名头。”
“当今天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祖训首开议和之先例。各路军镇毫无战力,京营更是不堪一用,忠心护国的大将又因为功劳太大,被构陷下狱。朝廷这无能的衰败样子现如今已被天下豪杰看了个透。诸位且看今次这出大戏,朝堂诸位重臣,韩未琦相公等诸相公如何唱啊……”孙老医官说着,嘴里还哼哼上了:“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叫声好汉饶命,我是来和谈的……”唱到后面却是改了词儿,三位把总听了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着笑着,都流出了眼泪,渐渐的笑声熄灭了,是因为再也笑不下去了。
四位大老爷们,一个五十多,三个四十多,居然开始齐声抽泣,接着四个人就凑在酒桌前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中神城内,皇宫中,乾元殿上,议和派已经全面占据了优势。一干重臣纷纷上前启奏陛下,说的唾沫星子横飞。什么北贼势大,不可硬敌,先以厚币重赏慢其心,待其不备再一鼓击之,定可报今日之仇。还有说先满足突辽人种种无理要求,待其退兵之后,再整顿内政,编练强兵,定可振兴邦国,到时突辽人自然心幕我平周王朝威仪,必定不战而降。主张议和的大臣是一个接一个启奏陛下,主意也是一个接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把个议政殿硬生生变成了大戏台。
这台大戏演着演着,就有朝臣脸都不红的开始自荐,说什么自己熟读兵书,请陛下恩准编练新军,日后定可大败突辽贼军。乾元殿上群臣越演越欢,反正突辽人已经不再攻城了,这时候说啥都不用与突辽人对阵,花花轿子众人抬,便宜话大家一起说么。天子看来看去,终于伸出手往下一按,群臣渐渐安静下来。
“既然众卿家都同意议和,那就选出一人担当和议正使前去突辽人营中和谈吧。”天子缓缓开了口。这话一说完,底下刚才还慷慨激昂的群臣,不停自荐的那些低级文官,忽然一个个变成了闷嘴葫芦,都静默了下来。见半天再也没人自荐,天子只好说道:“韩相公久镇边关,对突辽人最是熟悉,朕听说韩相公大名在突辽可止小儿夜啼,西北至今还有童谣夸耀韩相公的威武。若是韩相公愿意去突辽人大营中和谈,定可一举威逼突辽人早早退兵。”
号称知兵的韩未琦韩相爷此时脸色忽然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是不是开始后悔当年牛皮吹大了。一抬头见天子脸上已有不耐烦的神色,韩相爷只得硬着头皮出列:“陛下,老臣多年在行伍间奔波,身上负伤颇多,而今年老,身躯伤痛难忍,恐怕不能前去。”
天子依仗文臣,对这些大臣一向无可奈何,见韩相公不同意,也不敢强行逼迫,只得再问其他人。“蔡太师,你在朝中资历最老,一向勇于任事,此次和谈就由你担当正使,你看如何?”
下面正努力装成木桩子,好稀释在天子眼中存在感的蔡太师闻听此言,忽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身子都弯到了地上,接着就以他近八十岁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敏捷身手跪在了地上,痛哭道:“陛下,老臣听闻突辽人在城外肆虐残暴,日夜忧思要为陛下分忧,导致近日被风寒侵入体内,浑身无力,恐怕有负陛下所托。”
有那年轻的御史实在看不惯了,上前言道:“老太师前日百鸡宴上还连吃两只鸡,胃口体力俱好,比之我辈年轻人也不遑多让,今日如何就风寒入体了?”
一席话说的老太师脸上直接变了颜色,牙咬了半响,心中先记下这仇,最后只得自己摘下头上的官帽,跪伏在地:“陛下,臣已老病,不堪陛下驱使,乞请骸骨。”天子最怕大臣撂挑子,只得说道:“朝中不可一日无太师,来人呀,记下来,赐太师内府百年老参一支,与太师调养身体。太师还请快快起身,朕不可一日无太师啊。”
蔡太师一听天子这个表态,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哪有半分年老体衰的样子,迅速回归到本位站好。
底下秦贵地出列奏到:“陛下,议和正使人选乃是朝廷重事,非一日可定,臣请入内单独奏对。”“千年所言老成谋国,准了。”
剩下的一干重臣暗自叹息:“秦千年到底年轻几岁,脑子转的就是快,入了议政房,没有这些御史干预,不给其他同僚辩驳的机会,定可一举决定正使人选,又可趁机打击政敌。”
钱水良,贾吴道等一干重臣纷纷也上前请求内书房奏对。天子一看现在也议不出什么结果,就宣旨退了朝。
威北大营中,孙老医官和三位把总刚哭完,脸色都不太好看。李把总先开了腔,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不知这次是哪个倒霉蛋被选出去和谈,到了最后为了平息天下的义愤,肯定要下大狱。”韩把总随口说道:“管谁呢,肯定不会是那几位相爷,也不会是蔡太师等人。我估计到时候弄个没背景的小官糊弄一下天子也就罢了。”
孙老医官把手中酒盅重重往桌上一顿,忽地长身而起,长啸一声:“乱臣贼子休要狂,危难关头见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