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通融一下。”
“这个……”
售票员表情为难,
她是礼仪大专的学生,来这里做兼职,说白了也就是个打临时工的,这种事做不了主。要是宠物弄脏了那些名贵的艺术品,自己负不起那个责。
“麻烦了。”
老人用手绢捂住嘴,咳了咳。
“那好吧,我替您问问。”售票员犹豫了片刻,拨通主办方的电话,说明情况。
两三分钟后,她放下手机,收下钞票,将零钱、门票和介绍单一同从小窗口交给老者。
“请切记不要打开笼子,假如展品遭到了损坏,需要您照价赔偿。
祝您观赏愉快。”
“谢谢。”
老人试图挤出一个慈祥笑容,
但配上那张褶皱的脸,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快谢谢人家,说几句伶俐话,就我教你的那个,
福禄吉祥,福禄吉祥。”
老人低下头,对着笼子说。
鹩哥一缩脖:
“三克油!三克油!三克~油!”
“养不熟的小畜生。”
老人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把笼子一提,颤颤巍巍迈入馆门。
展厅内,
被彩色玻璃罩过滤的灯光洒落,洒在蜡像们的身上。它们安静伫立,神态各异,仿佛已经沉默了几百年,仿佛这场宴会永远等不来结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活跃的游客,
虽然几乎每个人都压低声音,但太多人的脚步声、细语声混合在一起,依旧显得嘈乱。
老者踱着慢悠悠的步伐,在厅内转了几圈,许是走累了,到休息区找了个座位。
蜡像展没开始多长时间,
休息区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老人旁边的座位上是一个穿卫衣的男子,用帽子遮住了脸庞,正低着头,默默啃咬指甲盖。
“后生,后生。”
老者拍了下男人的肩。
那人微微颤了一下,慢慢抬头,
皮肤是晒得恰到好处的古铜色,面孔止不住抽动着,杂糅了癫戾、痛苦和……一抹兴奋。
“夜使徒”丁业。
老者抖了抖介绍单,“后生,我年纪大了,看不清上面的字,你能念给我听么?”
丁业扯动嘴角,
勾勒出一个礼貌而爽朗的笑容。
他把介绍单拿在手中,
撕拉,
撕拉,
撕成了几片碎纸,捏得皱巴巴。
“老东西,滚远点儿。”
老者一挑眉:
“年纪轻轻的,不懂得尊老爱幼可不行。”
“你好烦。”
丁业继续啃指头,啃光指甲,啃烂角质,啃出一缕缕鲜血,沾在雪白牙齿上,相当刺目。
要是普通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估计就吓没了脾气,直接开溜了,顶多在跑远了之后回头骂一声神经病,
老人却无动于衷,面不改色,跟没看到似的,
笑呵呵说:
“后生,你肩膀挺沉啊。”
丁业嘴上动作一滞,
下一秒钟,
一行行梵文从他的肌肤上兀显,如同肿胀的鞭痕,又或者裸露在外的粗大血管,一下一下轻轻跳动着,和脉搏相同的频率。
这还没完,
要是有别的高灵知畸变者在,就可以看见,他的肩头盘坐了一个象首人身、袒露胸脐的肥胖修士,只有巴掌大小,数不清的咒文簇拥在修士身下,形如莲花。
修士的象鼻末端长着喇叭状的吸盘,牢牢贴在丁业的太阳穴上。
“这些字太重了,你背不动,我帮你减减负。谁让咱们刚刚做了笔交易呢。”
“交易?”
丁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
“我刚刚给了你样东西,你现在还我一行字,这不就是交易嘛,你情我愿的买卖。”
老人抬起干枯手指,
敲了敲鸟笼。
笼门分明没有打开,那只鹩哥却双翼一展,扑到丁业上空,
用尖喙叼住其中一行梵文,生生从皮肉上撕离,如同一只鱼鹰在捕猎。
这期间,
丁业愣愣坐着,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鹩哥返回笼中,那行文字小蛇般在喙间挣扎,但无济于事。
象鼻修士一下子变得模糊,莲花凋零了好几片叶子,肥壮的鼻子里哼出一阵怪异声响,松开了吸盘。
随着文字被掠夺去,
丁业的眼神清明了不少,神经质的表情也僵在脸上,紧接着变得又惊又惧。
丁业抿了抿嘴唇,用恭敬的语气说:
“谢谢您救小子一命。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请尽管吩咐。”
“我恰好有一个吩咐。”
老人慢条斯理。
丁业眼皮一抖,低下头,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我的吩咐就是——小东西,滚远点儿。”
顿了顿,
又补上一句:“你好烦。”
“……那,老爷子吉祥,我滚了先。”
丁业从座位上站起,将手里的碎纸铺在椅子上,拼完整,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头都不回离开了蜡像馆。
老人往椅背上一靠,
干巴巴的身躯缩在唐装里,仿佛垃圾袋里的脱水橘子皮。
他的目光在厅内飘了一圈,
喃喃自语:
“小把戏,没啥看头。”
说完,
老者闭上眼睛,打起小盹。
鹩哥在笼子里蹦跶了两下,斜眼瞧老人睡着了,一口把梵文吞下肚里,红喙似乎变得更加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