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遇过对手,他不相信他有对手。
在山崩地裂的余音中,他沉下心来冷静思考,从古老的过去就在他脑子里装着的无穷智慧因为体力就能战胜一切而尘封了太久。
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他不再大张旗鼓,呼啸而行,他像身下的水流一样无声飘动。
最后一道霞光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两只蜂鹰飞出了洞口,他们紧紧相拥,轻轻磨蹭脑袋,互相啄着尖喙,这场追逐见证了他们对彼此的忠诚。
在他们耳鬓厮磨之际,穷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旁,像巨型火铳里的炮弹一样带着炸毁一切的力量撞向两只蜂鹰。
雄蜂鹰率先发现危险,一脚踢开雌蜂鹰,与穷奇完美重合。
天色又明亮起来,在不受控制的坠落之中,雄蜂鹰热切的遥望着刚刚出现在天际的繁星和皎月。
他沉入一个碧绿的深潭,深不见底,潭面上漂浮着几根孤单的羽毛。
雌蜂鹰悲凉的唳鸣冲上天际,随即她也沉入潭底,天色又暗淡下去。
穷奇轻盈的掠过潭面,见证那最后一圈涟漪消失殆尽。
他无与伦比的满足令他的身体逐渐膨胀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通透,在从天而降的一道暖光下,他的内脏和循环不息的血脉一览无遗。
那道暖光逐渐散开,点亮了整个潭面,穷奇从陶醉中清醒,他环顾四面,仿佛是舞台上孤独的谢幕者。
一双美丽的翅膀映入他的眼帘,那色彩斑斓的羽毛他平生从未见过。
他不由自主地呆立在潭面上,忘了片刻之前才刚刚获得的复仇的快乐。
这双翅膀拥有降服一切的力量,穷奇也难逃其中。
那光彩耀目的羽毛曾经挽救过无数个罪不可赦的恶人,令善意的躯体起死回生。
那羽毛曾经落在徐妙锦的手上,出现在马二雨和宝通嗷嗷待哺的时候。
穷奇望着青鸾,青鸾望着深潭,两只蜂鹰渐渐浮出水面,羽毛濡湿,眼神迷离。
暖光变成了巨大的花瓣,托起蜂鹰,缓缓旋转,生命的源泉潺潺流动。
两只蜂鹰同时睁开眼睛,舒展翅膀,忘情的投入彼此的怀抱。
穷奇忽然发现有一股力量在撕裂他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他浑身一震,一颗磁石落入潭中,带着对宝通的记忆坠入无底的深渊。
青鸾点点头,在给穷奇投去最后一瞥之后,和慢慢褪去的暖光一起消失在花朵的芳香之中。
当月光洒满大地的时候,麒麟门外弥漫的硝烟正在渐渐散去,胜负已分,九黎族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苟延残喘,他们不再指望看到次日的朝阳,只希望在回忆过去的安详中驾鹤西游。
朱棣鸣金收兵,准备率军踏入大开的城门,他的激动掩盖了几小时奋战的疲惫,他的眼里只有那红墙黄瓦的金銮宝殿。
红石拦住了他:“殿下,你不能进去!”
其实他没打算阻止朱棣登上皇位,这似乎很快就要写入历史,他只想在此之前挽救朱允炆的性命,哪怕不自量力,以螳臂挡驹。
朱棣横眉怒目,将他和红石仅剩的那一点情谊从眼中一扫而光。
“你拦得住我吗?”他依然克制地自称“我”,但是语气之中俨然有了至尊无上的权威。
道衍跑上前,来到红石身边:“红石,大局已定!”
他不敢正视红石的眼睛,生怕那种贪慕权势的卑劣行径不言自明。
“之前我说过,皇宫里到处都是炸药,殿下想进去炸个粉身碎骨吗?”
红石找到一个借口,其实凉在一刻钟前已拆除完炸药,并且加入了神农宫的队伍,他的手上沾着十几个九黎人的鲜血。
“哈哈哈!大魔头已经躺在那里了,炸药还能听他的话?”
朱棣的笑声刺耳尖锐,像是从妓院里最势利的老鸨那里得到了真传。
“让开!”他张开的大嘴迅速合拢,上下排的牙齿紧紧咬住。
“宝通手下有八个风巫,他死了,他的风巫还在,我不想看着曾经的袍泽死无全尸!”
红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红石,你的话可当真?”
道衍转向奉天殿的方向,透过城门遥望,在今夜的静寂和黑暗中,它失去了往日的华彩,汉白玉围栏暗淡无光,梁柱上的飞龙垂头耷脑,屋檐上的吉祥瑞兽神情呆滞的望着昏黑的苍穹,偶尔几只乌鸦发出伤感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