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
她的项上人头总算是保住了。
只见,南宫珏缓缓走了过来,俯身注视了她片刻,旋即便附在她耳畔轻声道:“爱卿无须多虑。如今,朕还舍不得让你死。”
他好听悦耳的声音轻抚她的耳畔,温柔低沉,沐风化雨。
可说出来的话,却令她忍不住打颤。
此时此刻,望着皇帝俊逸无俦、似谪仙般的面容,她心里却泛起了透彻心扉的凉意。
简直透心凉。
看来这是在提醒她,早死晚死都得死啊,什么时候死还得看他心情。
“陛下还真是宽厚仁慈。”谭千令牵强一笑,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规规矩矩叩首谢恩,“臣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南宫珏但笑不语地直起身,抬起袖子,将手中的六旒冕冠抚了抚。
他指尖划过的旒珠,呈清一色的月白色,在光照下晶莹通透,隐约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煞是好看。
可在谭千令看来,无疑碍眼得很。
“这六旒冕冠,爱卿可喜欢?”南宫珏轻笑着问。
谭千令觉着南宫珏又要来事了。
冕冠是什么东西,岂是她一个小小礼部侍郎妄议得了的?
“臣不敢妄自揣度。”她赶忙应道。
“是吗……”南宫珏笑了笑,言语间意味不明,“想来爱卿跪着也累了,起来吧。”
谭千令确实跪得腿麻,见他这么一说,如蒙大赦地谢恩起身。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吓得差点要了她老命,恨不得长跪不起。
谭千令缓缓站起身,自觉地退了几步,一抬眸对上了南宫珏的墨眸。
可就是这么一眼,竟让她毫无防备地被南宫珏一把握住了袍袖,随手带了过去。
她霎时便蒙了,一个踉跄,官帽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也被南宫珏拉到了跟前。
“陛……”
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珠翠碰撞声起,那顶六旒冕冠便稳稳地戴到了她头上。
一处冰凉划过她的脸颊,冕冠的系带已然被系好。
她盯着眼前的旒珠,猛地一震,犹如五雷轰顶。
她……她这是被人强行大逆不道了?
六旒冕冠非王侯将相不可戴,非御赐功高不可戴,而她哪一样都沾不上边!
这可是僭越啊!搞不好是要杀头的!
就算狗皇帝不治她的罪,可万一被哪个大臣知晓了,指不定就要被扣上谋反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就算皇帝放得过她,那些大臣也肯定会弹劾到她死罪不可!
谭千令一脸惶恐,当即便要伸手去取头上冕冠,却被南宫珏一声制住:
“朕让你取了?”
威胁性十足的话语传来,在谭千令耳边恣意回旋。
她哪敢忤逆,顿了半晌,悻悻收回手。心里更是憋屈得不行,欲哭无泪道:“陛下莫要折煞微臣了,臣并无僭越之心……”
转而还想跪下请罪,却被南宫珏眼疾手快地拉起,环入了怀中。
这下,她真有些装不下去了。
南宫珏低头看着万分局促的她,眸中涌动着某种情绪。他凝神片刻,微微抬起了她的下巴,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轻抚上了她柔软的唇,冰凉的触感,似是清冷的寒夜。
光景与往昔重合,感触却有所不同。
彼时的旒珠交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谭千令愣怔住了,这个吻竟有一丝熟悉感……
神思恍惚间,这个吻被悄无声息地加深了。
谭千令心头颤了颤,内心深处的一股眷恋油然而生,仿佛要将她溺毙于这缠绵温柔的吻中。
不对……她这是在干嘛?!
额心没由来的一阵刺痛,一股模糊的记忆像洪水般迅猛地涌了上来。
谭千令顿时清醒了大半,旋即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一股羞恼便窜上心头。
她当即一把推开南宫珏,挣脱了他的桎梏,羞愤不已地开口:“陛下这是在做什么?我可是你的臣子!”
你天杀的竟又吃我豆腐!?
南宫珏睨了她一眼,倒也未恼,依旧面不改色,淡淡应了句,“那又如何?”
“你……”谭千令一噎,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气到了,一时间也竟找不出话来驳斥。
这狗皇帝简直厚颜无耻!
“不然爱卿以为朕为何舍不得杀你?”南宫珏勾唇一笑,“不过是兴趣使然罢了。”
谭千令就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狗皇帝对她的恶意。
原来她的存在是用来戏耍的?
简直混账啊……
谭千令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气愤来形容了,她现在只想暴揍某人一顿。
可惜对方有权有势,她刚不过啊,遑论她这根葱随时都可能会被狠狠拔起……
南宫珏笑了笑,颇为惬意地看了一眼表情一言难尽的谭千令。愉悦地拾起掉落在一旁的官帽,轻轻掸了掸本就没有的灰,递给了她,“谭爱卿可得好好记着,日后躲朕的下场。”
谭千令听得明明白白,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狗皇帝”,识相地接过官帽,语调略有僵硬地应道:“……臣定谨记于心,日后万不敢躲着陛下了。”
天下哪有君臣不碰首,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
她谭千令认栽就是!
南宫珏望着她清俊的脸,笑着点头道:“爱卿可回去继续筹备春祭大典了。”
谭千令忙俯身作了一揖,请示道:
“那臣可否取下这冕冠?”
见南宫珏颔首,谭千令赶忙放下手中的官帽,伸手小心地取下头顶的冕冠。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快步走至御几,将冕冠端放于其上,飞快退了回来。
“臣告退。”谭千令恭敬地行了礼,转身便要退出去,旋即便听到南宫珏低沉的声音响起——
“谭千令。”
南宫珏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的背影。
谭千令止步,微侧着脸问:“陛下可还有吩咐?”
“既然回来了……”
“嗯?”谭千令有些没听清。
“朕便不会再让你走了。”
这四年。
腥风血雨,
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等一个人,
遥遥无期,却是煎熬。
……
谭千令步履不停地出了宫。
这宫里她是断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她脑袋可就要炸了。
来来回回头疼了几次,最后一次,险些晕在南宫珏面前,还好当时她稳住了,及时出了大殿。
如今她这冷汗直冒,背后都汗湿了一片,着实难受得紧。
还是快些回府吧。
“公子,您这脸色……”宫外候着的府卫吃惊地看了过来,忙上前要扶住谭千令。
“无妨,且先回去。”谭千令扬了扬手,轻轻错开身,径直上了马车。
府卫应诺,知会了车夫一声。
“宫承。”谭千令掀开车对那府卫帘唤道。
“属下在。”
“派人去查查北朝来的谋士——不夜侯。”
“属下领命。”
谭千令轻轻咳了一声,压下心底的不适,放下了车帘。
不远处的马车上,一位娇俏的少女正掀开车帘,朝这边看了良久,遂对一旁的丫鬟道:“青云,方才从宫中出来的那位君侯是谁?本宫看着眼熟。”
“回公主,看着像是礼部侍郎谭念谭大人。公主长年在外养病,想来是不识的。”
“谭念……”璇璎兀自念了一句,眸光跳跃,继而嫣然一笑道:“可不就是千令哥哥回来了?”
“公主说的是——”青云顿时恍然大悟,不禁惊呼了出来:“是当年的谭小公子!”
“青云你小声点——什么谭小公子,明明是……”璇璎话在嘴边顿了顿,旋即道:“应叫谭公子才是。”
“是是是,公主说得对,是奴婢糊涂了。”青云忙认错道,继而又问:“那公主可要先行拜会一下谭公子?”
“来日方长,不怕见不着人。现今回了皇城,自然得先进宫拜谒皇兄才是。”璇璎说着,目送着谭千令的车马离去,“咱们进宫去吧。”
说罢,璇璎垂下车帘,畅快一笑,眉眼弯弯。
不知五哥会是什么反应呢?
毕竟盼了这么多年……总算见着了。
日后的日子看来不会无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