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知会了几声,掀开帘子进去了。
一进车内,白湘便看见谭千令紧捂着肚子,歪着身子蜷缩在马车的窗旁,在不停地瑟瑟发抖;小脸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睫羽轻颤,依稀可见睫毛上沾着未干的细小泪珠,这模样又憔悴又可怜,想必是刚刚大哭大闹了一场,又连着晕马车受不住吧。
白湘作为谭千令的贴身丫鬟,比她大了十岁,也算是看着、陪着她长大的,自然是万分心疼她的。
见已经驶了好大段路,已经再无回去的可能了,她便立马吩咐车夫放慢了速度,原本天旋地转的车厢才渐渐平稳了下来。
去皇城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不让小主子闹下车,也只能出此下策,让她在方才那段路受委屈了。
白湘上前轻轻搂住了蜷成一团的谭千令,轻柔地抚着小姑娘瘦小的背脊温声问道:“小姐,你好些了没?”
谭千令听见声音,微微动了动,抬起白皙的小脸,上头渐渐有了些红润,气色好了许多。
她糯糯地说道:“白湘,我想爹爹,想回家,不想住皇宫了。”她睁大水波粼粼的杏眼,小嘴翕动,像极了一只软萌的小白兔。
瞧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白湘准备好的托词在口中顿了几顿,才堪堪愧疚地吐了出来:“小姐听话,老爷忙完了就会来接你了。在皇宫那边好好读书念字,老爷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这不是还有白湘陪你吗,我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谭千令乖巧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刚才折腾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枕在白湘的怀里睡着了,嘴里还时不时小声嘟囔着几句“爹爹”。
白湘温柔地擦拭着她额角的细汗,捋了捋她汗湿的碎发,轻轻拿着摇扇为她扇着风。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就愈发心疼这灵秀的小姑娘了。
一天的路程,在谭千令醒醒睡睡之间便到了。当她醒来时,便已经躺在了舒适柔软的床榻上。她睁大双眼盯着雕工细致的床梁,心中一阵欢欣雀跃。
她到皇宫了!她住进了话本里的皇宫了!爹爹没有骗她!
谭千令兴奋地从床榻上爬起,下了榻,灵活地转动着杏眸,在这陈设典雅大气的房间不停打转,动如脱兔般上窜下跳,瞧东瞧西。
她冲出房门,目光扫动着雕栏飞檐,青瓦红柱。见中庭有颗苍天大树,玩心大起,奔到树前,伸手扒住树干的梗结,踩着另一个梗结,几下子就上了树,又顺带掏了一个鸟窝,将一个鸟蛋握在手上,惬意地躺在树枝上,看鸟,看天,看云。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推开了,伴随着吱呀声,只见白湘恭敬地领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进了院子,走至中庭时,皆止了步。
“各位殿下稍等,奴婢这便去通知我家小少爷。”白湘欠了欠身,忙而不乱地朝里屋走去。
“二哥,你说父皇为何让我们这些个皇子去见一个庶民小子?”南宫珞疑惑道,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对屋主人的不屑。屈尊本就不爽了,还让皇子枯等,更过分的是大哥竟然可以不来!不是还没当上太子么!
“父皇既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我等听令便好,六弟稍安勿躁。”二皇子南宫珩笑了笑,儒雅气质尽显,翩翩君子,芝兰玉树。
“我说老六啊,猴急什么你?父皇的话你也敢质疑,皮紧实了欠抽不是?”三皇子南宫玹一挥折扇,又“啪”的一声收起,结结实实地朝南宫珞头顶敲了一扇子,一双风流成韵的桃花眼狠狠地赏了他一记眼刀。
“哎哎哎……三哥你可别欺负人,你这一扇下来可不轻啊!”南宫珞摸着痛处,不停摆着手往后挪,十二岁俊秀而青涩的少年一脸哀怨地道:“小心我让母妃去告你黑状!”
南宫珞的生母南妃是后宫的娇宠,虽比不上风头正盛的凌美人,却也因为皇帝诞下了唯一的公主而受到皇帝的长久宠爱。南宫珞借得母妃的几分恩宠,自然要比生母早逝的三皇子南宫玹有底气不少。
四皇子南宫瑞在一旁觉着不耐,冷峻硬朗的脸上一凛,冷声道:“南宫珞,你闭嘴。”
南宫珞一向最怕四皇子,他一开口,南宫珞就脑袋脖子一缩,立马怂包似的退到了二皇子身后,还小声地嘟囔一句:“闭嘴就闭嘴。”收到南宫瑞的一记冷眼后,立马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树上看热闹的谭千令在南宫珞一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几个人,原本听到最聒噪的那个说到“庶民小子”时,生气地想冲过去揍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顿,但转念一想,自己处境尴尬,还是忍住了惹祸的心思。
当下见那小子秒怂的模样,顿觉好笑得不得了,忍不住笑颤了声,手中的鸟蛋也随着她笑的节奏一抽一嗒的。
笑着笑着,谭千令又看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却对上了一双古井无波的墨眸,深邃沉寂,冷漠寒凉,仿佛下一秒便要将人冷冻吞噬。
谭千令的笑立马凝固住了,不禁打了个寒战,略显慌乱地移开了目光,都没细看那人的模样。
本以为错开眼神就够了,却不曾想那人竟然慢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声?他走过来了!干嘛要过来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嗯!
谭千令异常强势地在心里呐喊。
“欸?五哥,你这是去哪?”
南宫珞见原本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南宫珏竟然有了动作,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一开口,所有在场的人都朝南宫珏去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高大的树上竟坐着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年龄看着不大。
谭千令眨巴眨巴灵动的杏眸,脸上染上了一丝被抓包的羞状,但这种小姑娘的娇滴与慌惧很快便被打小养出来的野性给覆盖,看着逼近的“虎狼”,她瞬间像只暴走的小猫,仿佛炸了毛般,抓起手中的鸟蛋就朝南宫珏掷了去。
意料之外的“暗器”朝少年疾速飞去,让本就未有防备的南宫珏防不胜防,躲不及躲。
“啪”的一声撞击响,鸟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砸在了他头上,瞬间破裂。鸟蛋的黄白汁液交融,像泼墨般洒了他一头,更有甚者,粘稠的蛋清顺流而下,毫不留情地祸及了他的俊脸。
他那谪仙似的好模样瞬间被一个鸟蛋糟蹋得“惨不忍睹”。
南宫珏出奇地一愣,后面一干人也俱是一愣,连始作俑者的谭千令也在半醒中呆住了,正巧出来寻人的白湘见状简直大愕!
当下真是冷得可怕,连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叫了,一切仿佛在一瞬之间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