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十年。
西北边陲突生动乱,大批贼寇向境内蜂拥而入。一时间,贼寇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境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如今的西北贼寇皆以为南江临年事已高、垂垂老矣,上不得战场了,便都自顾地猖狂了起来,半点不把南朝放在眼里。
南元帝接到边戍急迅,即刻召来统兵大将南江临前来议事。
南江临一身盔甲铁衣,形貌神武非常。神色自然,且沉稳不破,那威武肃杀的气魄不减当年。一进殿来,他便慷慨请缨,只道:“廉颇老矣,尚能饭也。如今国家有难,老臣自当为陛下排忧,一勇当先。”
“南将军好气魄,朕之南朝山河自是得你永固。适时虽人才辈出,但大多鲜经沙场,真枪实战的功夫便自然也少了些。如今南将军主动请缨,亦是磨练磨练他们的好时机啊。”南元帝扬了扬袍,甚为满意地说道。
“陛下抬举老臣了,江山辈有人才出,自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老臣也只是关键时指点两句罢了。”
“将军过谦了,”南元帝笑了笑,又道:“明日便率领十万兵马着装启程吧,朕举国待卿凯旋。”
“臣必不辱使命。”南江临跪旨领命,旋即便退了出去。
“父皇,此事怕是没有这般简单。西北边陲动乱连带着皇城内外势力迭起……怕是不容乐观啊。”大皇子南宫珣担忧道。
南元帝颔首,望向御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问道:“谭先生那边如何了?”
“先生他已将令郎快马护送来了皇城,母后已为他安排好了生活起居。此时已入皇塾。”大皇子南宫珣如实回答着,顿了顿,又道:“只是谭先生本人未有音讯。”
“可有派人去找?”
“找过了,他所居之所及方圆百里内外皆派人搜查了一遍……并未找到。儿臣以为怕是凶多吉少……几番势力下来,是非常人能制衡的下来啊。”
“他本就非常人。”南元帝眸色沉了沉,说道:“朕与他少时便相识了,他的本事朕再清楚不过了。”
“可……”南宫珣还欲说话。
“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南元帝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南宫珣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一向冷静自持的父亲,也不敢多说了,忙行礼告退,“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告退。”
怕是因为谭先生在局势上举足轻重吧,曾经纵横四海的执策大家谭玄义,如今却成了赫赫有名的隐者,到底是出世还是另一种入世?
此刻的杳无音信,多少也会令人心绪不安吧。既不能为己用,岂能让他人得了便宜?
更何况他们二人本就非同寻常……
——
皇家校场上,几只破风而去的箭矢目空一切地朝靶心稳稳飞去,各自唰唰几声正中红靶。
扣弦搭箭,左右开弓。
盖怒气开弓则力雄而引满。
果断决绝,拉距准稳。
盖箭出有素则百步而穿杨。
“听闻南将军明日要出征?”
“平定西北动乱,南将军必是名列其首,不是他去还会是谁?”
“可南将军已五十有二了呀。”
“有志不在年高,况且南将军的功绩我等有目共睹不是?”
“那南太傅他可会随去?”
“我看是不会了,南太傅的兄长似是已有跟随的打算了。”
突然,不知是谁轻咳了两声,聊得正朝天火热的俩人瞬间噤了声。
只见一位穿着鸦青色小袖圆领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来,剑眉斜飞,星眸炯炯,身姿矫健,踏步流星。
“南太傅。”
有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南廷尹沉着地点了点头,绕过为首的几人径直走到身量略显瘦小的谭千令跟前,开口问道:“你就是谭先生的小公子谭千令?”
谭千令点了点头,略有疑惑地问道:“太傅可有事要与学生说?”
“没有。”
谭千令眨了眨眼,抬头望向比自己高了快半个身子的男人,“没有?”
“没有……在下只是好奇谭先生的小公子会是何样子的。”南廷尹笑着道。
“哦。”谭千令兴致缺缺地应了句。
还以为是爹爹要来看她了呢,原来只是好奇她是怎样的啊,这有什么好看的。
“可会射箭?”南廷尹问道。
“会一点。”
“那便射来看看吧。”
“不要。”谭千令果断拒绝。
“为何?”
“射不好免得闹笑话。”谭千令直言道,看了一眼手中的箭,眼中尽是无奈。
“你是初学,不会有人笑话你。”南廷尹又道。
“可我会笑话我自己,而且……”
说到这,一旁专心练箭的南宫珏看了过来,眼中染上了些许探究的意味。
“有人也会笑话我,然后再用自己高超的技艺来无情的嘲讽我。”说着,她对上了南宫珏探究的目光,杏眸若有若无地含着笑意,仿佛在挑衅着什么,唇边的话却是一本正经。
“哦?”南廷尹剑眉微挑,戏谑着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显得我这太傅当得太便宜了些?让我的学生兀自较劲不说,还放任这种情况存在。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尊驾让我师行有亏。”
“太傅休要听他胡说!从方才到现在我便没见他射过靶,想必只是有意避开太傅你考核的托委罢了!”一个“不要命”的贵胄挺身而出,大义凛然地控诉她。
“我为何要有意避开太傅的考核?”
谭千令嘴角一撇,开始反驳道。
“因为……”
“我明明都自认箭法不精了,何来有意避开一词?”她乘胜追击道。
“因为懒。”南宫珏声音若有若无的传到了那贵胄耳边,让他顿时眼前一亮,底气足了几分。
只见他大声辩叱道:“还不是因为你懈怠功课,懒于表现!说什么箭法不精,就是为自己偷懒找借口,箭法不精岂不是更该好好练?而不是太傅问你时以怕笑话来推脱!”
皇塾里的贵子确是有几分才行的,在南宫珏的稍稍提点下,言辞一下子便犀利了起来。
谭千令顿时有种被说中的无力感,这猢狲怎么一下子就精了起来?
莫非……
她望向南宫珏那边,正见他毫不遮掩地迎着她的目光,古井无波的墨眸依旧是波澜不惊。
谭千令道:“……”
“太傅他欺负人!我哪有如他所说的这般作为!”她强行狡辩道。
“可小郡王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南廷尹出声道。
“……”
“小家伙,好好练箭,太傅我会好好督促你的……”南廷尹见她不说话了,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太傅我可不想让谭先生失望。”
谭千令顿觉压力山大,这是搬来爹爹敲打她仔细功课吗……这个太傅不简单,一点都不好糊弄!
还有那个混蛋五皇子南宫珏,尽不让她好过!她不就是想偷偷懒,不想费劲开弓吗!
南宫珏盯着南廷尹正摸着谭千令小脑袋的手,心里有一小阵的不悦。
他有些看不惯旁人对她这般亲昵。
“太傅,我愿教习他箭术。”南宫珏上前一步,冷声说道。
南宫珏的忽然开口让周遭的人皆是一惊,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看向谭千令更是满满的怜悯之情。
被一个随时随地冒着冷气、不苟言笑的皇子教习箭术,确实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一旁方才赶来看好戏的南宫珞看到此,也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上几掉了。
谭千令一听急了,杏眸微诧,忙抢白道:“多谢五皇子的好意,我一人可以练好的!太傅,我不敢劳烦五皇子的。”
“五殿下觉着如何?”南廷尹饶有兴味地看向南宫珏。
问他作何!本家一百个不愿啊!
“可我……”谭千令又要开口。
“不劳烦。”南宫珏干净利落地出声打断道。
“既是五殿下觉着不烦,那便有劳了,毕竟在下也不是时刻能做到督促教习两不误。”南廷尹欣然道。
强买强卖?
念念不干!
但无论谭千令怎么一套说辞,都改变不了南廷尹的决定。事已成定局,她怕是跳几个筋斗云,也翻不出他们的五指山。
谭千令觉得自打娘胎生下以来,她便鲜少经历过这般按头照做的事,如今这第一次看来着实是突如其来的悲伤。
“各位尊驾且散了,稍后我便要箭法考核了。”南廷尹遣散众人道。
众人一听,忙作如鸟兽散,各自拿起弓弩,好生射靶去了。
“太傅!”谭千令对着南廷尹离开的背影仍不甘心地喊道。也不知他听没听到,见没得任何反应,她只好懊恼地跺了跺脚,像只跳脚的小猫。
“练箭。”南宫珏看着她气恼的模样,适时地说道。
“五皇子,你非跟我作对不是?鸟蛋的事,我真不是有意的……”
“早忘了,”南宫珏不以为意地打断她,携着弓箭走在了前方道:“练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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