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半分!
这下,她算是里里外外弄了个明明白白!
狗皇帝在戏耍她!变着花样引着她觐见!然后稍不留神就轻薄她!
谭千令顿时血气上涌,面颊涨红了几分,心里憋着的火气忍不住冒出三丈开来。
“不过此番也不得不说,”南宫珞继而又道:“自当年你离开后,宫中局势是愈发剑拔弩张了……五哥他……也变了许多……”
听到这,谭千令似觉有一盆凉水当头泼来。霎时间,她便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怒火也被浇灭了不少。
“……陛下他如何了?”谭千令反应过来,问道。
“所谓,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南宫珞望着桌面跳跃的烛火,道:
“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谭千令闻言,倏然抬眸望向窗外茫茫夜色,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转变得如此之大?
南宫珞道:“五哥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出奇制胜。好比这夺位之争,朝廷的几股势力一时间搅得大内翻天覆地,手足相残之事更是愈演愈烈。当时南朝局内动乱不堪,全凭五哥一夕之间力挽狂澜,硬是将叛乱压制了下来,终是稳定了局面,他也随之登临大统。”
谭千令一脸茫然,不禁喃喃自语道:“那段时日发生的事,我竟全然不知……”
“你不在。不知晓也属正常。就算你那时听闻了一些,现如今也只怕是忘得干净了。”南宫珞道。
“确实是忘了。”谭千令脸上纠结了片刻,顿了顿,继而道:“那其他皇子呢?”
“自然是死的死、残的残、走的走了……”南宫珞说着,自嘲一笑,凄然道:“皇家所谓的亲情血缘,在权利欲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谭千令每听一个字心便沉下一分,心头更是闷得慌,像是压着一块重石般,喘不过气来。
什么叫死的死,残的残?
谁死了?谁残了?
然而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警告着她——不要去问!不要去想!更不要掺合进来!皇家就是这般!
是啊,这便是皇家,最是无情、也最是冷血的帝王家……
权利的深渊下,布满荆棘与血刃。
而生于此地的人,向来身不由己。
……
南宫珞注意到了谭千令情绪上的转变,知是自己言语间影响了她。毕竟三年相处,与皇子们多多少少都是有情分在的,听到如此……即使早有预料,也难免心生触动吧。
“丫头,你若不想听了,本王便不讲了。”南宫珞看着她,眸中多了几分关切。
谭千令缓过神来,当即便笃定地说道:“听,自然要听。我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寻当年的真相……找出始作俑者……”
“若是望而却步,在下便不会来了。当年的事,我爹也牵涉其中,受其所累,多年来杳无音信;而如今,我已不只一次遭人暗算……这恩怨怕是剪不断,理还乱了。既是如此,坐以待毙是无可能了,那我便不论好坏一并讨回来吧。”
“你啊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少知为妙,不去难求’,如今你这番作为可是要背道而驰了。”南宫珞出声调笑道,语气中也是颇为无奈。
“少知是在我探不清、道不明时为妙,不去强求的也是我无法预测、决断的事。如今这局面由不得我能避则避了。”谭千令冷静地分析着。
“本王听着是有几分道理。”
“那就少废话,该说什么说什么,旁的话打住。”谭千令不客气地回道。
南宫珞被她一噎,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头来,只好摆了摆手,搪塞了过去,“罢了罢了,本王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倒是想努力维持着自己王爷的尊严,奈何对方嚣张得很。
这段似自我劝慰的话,着实把谭千令听乐了。
还是那副老样子,该怂时绝对不含糊。
她不怕他这王爷,本身也是因她吃得透了他的脾性……
软硬兼施……也着实好用得很。
“要问何事?”南宫珞问道。
谭千令慢步走到八仙桌前坐下,盯着灯盏,缓缓说道:“王爷您便大致说说当年夺位、谋逆之事吧……当年的事太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说得清楚。”
说着,她又瞧了一眼窗外,接着道:“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想来是说不了多久的。明日在下还得一早赶路,不可久待。”
“那今夜便长话短说,”南宫珞笑了笑,话语间意味深长道:“日后你也少不得要上山来,百晓生随时恭候谭侍郎大驾。”
谭千令眄了他一眼,“那也得看阁下值不值得我两次三番旷职前来了。”
“自然值得。”南宫珞笑答。
——
谭千令回到自己的厢房时,已是二更天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打着呵欠,在心里掂量着南宫珞话里的虚实。
想来他也没必要骗她。
“主子可是歇息了?”
门外传来商睦的声音。
“还未。你进来说话吧。”
“是。”
闻言,黑衣男子轻轻推门而入。
“何事?”谭千令看向他,问道。
“不知主子打算何时启程?”
“哦,你说下山啊……我不急。”谭千令有些懒懒散散地说道。
“可明日上朝……”商睦提醒道。
谭千令轻轻摆了摆手,笑道,“你且放心,我已向陛下上表,说自己身体抱恙,明日无法前往应卯了……毕竟这夜路也颇为难走,怕是也赶不上早朝。”
她才不想赶着回去扣俸禄、挨板子呢,有狗皇帝夜袭之事拿来当枪使了,何乐而不为?
她倒要看看狗皇帝能怎么说。
反正她都已呈表了。
“是属下多虑了……那属下与宫承可还须守在玄南观待命?”
“你们就不用了,派几个机灵点儿的,查查这道观的底细即可。”
“遵命。”
待商睦离去,谭千令便又开始思量起当年所发生的一些势力纷争。
南元十五年,长公主叛乱……
说起长公主,她倒是有所耳闻。
当年南元帝最疼爱的胞妹,与皇帝本就同气连枝,亦被视为掌上明珠般的存在,地位可想而知。她怎么会叛乱?还与四皇子暗中勾结了起来?
她明明可以哪边都不站,直接坐享其成便好,也根本不会有人能危及到她的地位。
而她,却选择了谋反。
是日益膨胀的野心在作怪吗?
正如南宫珞所说,至高的皇权面前,手足亲情,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他无意于皇位,更不想卷入皇权之争。
南妃的决断,让他一度避免了同室操戈而导致的悲剧。
而后,他主动请旨只身前来玄南观修心避世,一则是身为皇子的避嫌之举,好叫南宫珏放心;二则是为远离朝堂纷争,必要时为南宫珏搜罗秘闻。
他如今作为百晓生,虽声名远播、无人不晓,但他的真实身份却鲜为人知。甚至于贵为衡王的他,也因有意掩埋,早早被世人抛却脑后了。
这位有名无权的王爷,倾其所能与权利相左,最后连名利也丢了个干净。
人无尘扰,一身轻巧。
他,百晓生。
也闯出了门道。
广布罗网,广设暗栈,广集秘闻。
人不出观,而知天下事。
……
谭千令再是好奇不过了。
好的是波谲云诡的今旧纷争,奇的是捉摸不透的人事变迁。
她要找回那些记忆,她要弄清这一切。
想着想着,谭千令终于被自己这番沉醉不知归路的思绪,以及那虚浮的雄心抱负,给折腾累了。
好死不如赖活……她觉着自己还是先赖活着吧,有些事急不来。
现如今,混吃等死才为上上策。
她看这局势不明,想一下子揪出幕后黑手是完全不可能的;
若是她脑袋一热,不慎撞人刀口上,下场可想而知。
她不想坐以待毙,但她更惜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