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期待,但凌意没有作声。
自从立春以后天气已经回暖,这样明朗的夜很适合开车四处转转。
宾馆是厉醒川替钟杰订的,价格适中,位置就在市中心,去几个主要的景点也都很方便。晚高峰的余温犹在,市区的路上车依然不少,再加上红绿灯多,这一路他们走走停停。
街灯从大敞的后窗照进车里,钟杰朴实的影子折在座椅上,看起来完全是个敦厚的老实人。他一直在拍照,可能想回去给老婆孩子也看看。走到一半的时候,视频电话的铃声打破车内的宁静。
钟杰探头看向中间的后视镜,刚张开嘴,厉醒川已经从镜中与他对视,“没事,你接。”
他这才按下绿色键。
“喂——”
一张口就从普通话切换成方言,有些用词比较晦涩,不过老婆两个字还是很容易听懂的。
厉醒川把车速放得更慢,在前后车辆的簇拥下随波逐流。
独自在家的老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打电话过来强迫老公回忆。钟杰对着手机把他老婆支得团团转,嘴里反复问:“……有没有啊,有没有啊?”
半晌,那边仍然没有找到。他扶着额,用一种粗糙又纵容的口气训她:“笨女人。”
恰好遇上红灯,车缓停,厉醒川转头看向身旁。
凌意在笑。
副驾驶的窗只降下一半,凌意手肘架在车窗边,右手支着腮,额头歪靠在玻璃上缘,正透过后视镜兴味盎然地观察后排。
一边看,一边抿着笑。
晚风温柔。
他看着钟杰,厉醒川看着他。
红灯变成绿灯,钟杰老婆的东西总算找到了。钟杰长舒一口气,让他老婆把指甲刀挂在脖子上睡觉,免得下次又找不到。
凌意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回过头,厉醒川的视线直直地撞进眼睛里。那种目光很沉静又很包容,好像是深嵌在眸中的,轻易拔不出来。
刚想开口说话,后面的车突然拼命按喇叭。他就别开眼,歪着身子用指撑住额尖,车窗上倒映出模糊的笑:“还不走?”
厉醒川这才踩油门。
夜色清宁。
到了宾馆门口,车停稳,厉醒川绕去后备厢取行李,钟杰跟过去抢,“用不着用不着,我自己来吧。”
一个旅行包的确不算沉,厉醒川转而去车里取了张崭新的交通卡,“明天我要去单位办复工手续,你们自己安排行程吧,需要用车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为人极有分寸感,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消失。
钟杰接过卡,极为服气地笑了笑,然后才对凌意说:“那我们明早就在刚才那个地铁口见吧,十点?”
凌意点头,“没问题。”
走到旋转门前,钟杰又回头朝他们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他的背影没入酒店。凌意在原地站了片刻,挺起背做了个深呼吸,“走吧。”
上了车,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回我那儿?”
一旦独处,凌意又想起之前注意到的那样东西,垂眸唔了一声:“可以啊。”
“需不需要回家拿什么东西。”
“不拿了。”还是抓紧时间吧,“家里乱糟糟的,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这一路虽然安静,但他总有意无意地把头扭过来。厉醒川感觉到了,等一个长长的红灯时问:“想说什么?”
凌意顿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初春的风把厉醒川吹得半眯起眼,有种打量的神情。凌意心虚,自己倒先垂下眉:“真没什么。”
又走了三四公里,车子忽然抛了锚,厉醒川当即开双闪停车,让凌意站到人行道上去。
这里不是主路,但不时仍然有车飞驰而过。凌意隔着一段距离盯着他开前盖检查,总觉得有点悬心。左右张望,看见不远处有那种正在施工的黄色警示牌,急忙跑去取来,可还没送过去就被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凌意就把手里的警示牌举得高高的,示意醒川自己过来拿。厉醒川走过来,连影子也显得很高大,眉头皱着,“危险知不知道。”
凌意嘴上说:“我没动。”
心里却莫名其妙想起一句:一二三,木头人。
陷在爱情里的男男女女关系总是多变,有时像长辈跟孩子,有时像玩伴,有时像老师和学生,只有极少数时间像情侣。凌意在厉醒川面前总像长不大的孩子,多数时候很懂事,但偶尔也有些叛逆。
检查无果,厉醒川给4s店的人打了电话,等人来了以后全权交给他们负责,自己带着凌意先行离开。本来他要打车,凌意却提议走走。
这样的夜晚的确该走走。
离开车水马龙的大街、灯光辉煌的商场,两人步行半个多小时到了护城河边,舒爽的河风往脸上吹。
凌意把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想,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开口?
一边想,一边数脚下的红砖。
莫名数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半晌才想起来,见到醒川给醉酒的思昀盖毯子那晚,他独自离开时也曾数过一模一样的红砖。
临江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新的叠旧的,好的叠坏的,人生再也不是一味的单调,尽管苦过,可也值得咂摸。
他数了多久,身边就安静了多久。
再抬起头,河对岸的联排别墅亮着油色的灯,厉醒川背对光看着他,右手插在西裤袋中,眸底有许多潜台词。
河面晃动着别墅与路灯的倒影。
地上的影子静止。凌意的脚停在一块方砖的正中央,不走了。他把身体转过去,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向身边的人:“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
路旁经过夜跑的人,戴着耳机,掠过一阵温热的风。
厉醒川的轮廓在逆光中更显得深邃,不过,表情有些疑惑。他看着凌意,很诚恳:“说什么?”
凌意目光慢慢下移,朝那个口袋努了努嘴,“你说呢。”
冷峻的五官终于有除了疑问以外的反应了。厉醒川下颏微收,颈两侧的筋络轻轻牵动:“你怎么知道我想抽烟了。”
空气凝固数秒。
凌意张着嘴,傻眼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扭头,扔下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厉醒川眉头一皱,追上去,“凌意——”
谁知越喊凌意走得越快,最后竟然直接跑了起来。
“凌意!”
两人在河边一个跑一个追,前后脚跑进最近的一个地铁口。下楼梯前厉醒川一把拽住凌意后腰,凌意闷头向外推他,“你走你走,别跟着我。”
也不像难过,也不像生气,总之是很难以形容的一种表情。
厉醒川不知道原来凌意能跑得这么快,要不是他身手矫健,差一点就被即将关上的地铁门给堵开了。
车厢里坐满了人,不过站着的倒是不多。凌意逃难似的逃进最末尾那一节,厉醒川从中间追过来,看见他一边喘气一边拉着拉环,一见到自己就把跑得通红的脸转过去,装作在看路线图。
车厢轻微晃动,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挨着。
旁边有人在看视频,有人在看漫画书,还有人靠在扶手上打瞌睡。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本身就够奇怪的了,更奇怪的是还没人开口说话。看见他一额头的细汗,厉醒川沉默地拿出纸巾,凌意只低头瞟了一眼就又看向别处,“我有。”
厉醒川就用手背给他擦,他躲了一下,没躲开。刚巧地铁到站刹住车,凌意身体惯性向右倒,被一条铁臂眼疾手快地搂住。
打瞌睡的突然惊醒,噌一下抬起屁股从他们中间往外蹿:“让让,让让!”
两人闪电般分开。
厉醒川高举双手投降。
跑出车厢那人猛地回过味儿来,在车门关紧的前一刻扭着脖子瞅他们俩。总感觉刚才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还好,门终归是关上了。
厉醒川:“坐。”
凌意:“喔。”
一个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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