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也不生气,一面托着十格格的小身子,一面命取东珠串子解救自己的脖子,慈宁宫的空气登时快活了起来。
老佛爷一面拍着十格格,听着她嫩嫩的声,一面道:“都累了,下去换了大衣裳,晚间再过来,一家子好好吃顿饭!”又把乾隆、钟茗留了下来。钟茗想了一回,现在不是介绍紫薇的好时机,使个眼色,晴儿一拉紫薇的衣服,把她领了出去。
“说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佛爷见闲杂人等都出去了,也不绷着了。
乾隆搓搓手,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办事不地道,留下了多少后遗症了。含糊着把紫薇的身世给说了出来,末了尴尬地道:“终归是朕的骨血。”
“你明明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钟茗接口道:“回皇额娘的话,此事,总归是媳妇处事不周。只是……当时想着,总不能为了打老鼠倒伤了玉j儿……”
“哼!”
钟茗让老佛爷看到自己脸上的无奈:“皇额娘,光看永琪今天,您也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情形儿了。当时,皇上已动了真怒,可是永琪……他泪流满面地哭跪于地,居然是为了那个小燕子求情。如果真要处置了那个丫头,我实在是怕永琪这孩子与我们生了间隙。本来是觉得,权让永琪跟小燕子处着,永琪从来是个可靠的孩子,知礼守节必会看不惯小燕子的所为,”抬眼一看,老佛爷也是点头,“他自己不喜欢了,也省得埋怨父母武断,心存了芥蒂。先头,也见了成效了……他们确实已经开始拌嘴了,还闹得不轻……您光看他们拌完嘴后,永琪今天担心她还追着去漱芳斋,就知道当时他的心更是在小燕子身上,媳妇……毕竟,不是永琪生母,他又一向与令妃更亲近些,媳妇处事,自然,要更谨慎……”
老佛爷道:“你是他皇额娘,名正言顺地嫡母!管他又怎地!”
钟茗垂下头,似是不堪重负。
乾隆连忙打岔道:“正是,皇额娘,永琪……能让他不怨咱们那是最好了。”这是万事都想周全的人。
老佛爷头疼了,经过方才一闹,她已是相信了钟茗信中所述小燕子平日所为倒有九分是真了:“永琪怎么就……”
钟茗对老佛爷解释道:“许是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觉着新鲜?媳妇觉着,新鲜这东西,过些时日也就没了。我也觉得她新鲜,可看了几天,实在受不了……我真不相信,有谁能新鲜她这么久!既是这样,与其在永琪最喜欢她的时候让她死了使永琪怀念不忘、过不了这道槛儿,倒不如留着她活着,永琪自己撂开了手去!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永琪自己就有决断,也不用咱们再担心了。”
乾隆心有戚戚焉:“永琪,咱们还是寄予厚望的,能不打击就不打击罢!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顾不得了!”
钟茗给乾隆总结——能立牌坊的事儿,就一定要立,立不了的,再说!
在老佛爷和乾隆心里,永琪喜欢小燕子本是件诡异的事,且皇子哪有专情的道理?能不伤了皇家的感情,那就不要去伤,别的阿哥就罢了,这个是大家看好的永琪,还要留一点情面的,皇后的想法也是正常。又觉得皇后实在是难做,永琪不是她亲生的,虽说皇后是嫡母宗法上更正当,可看永琪现在的样子,处置了小燕子,最容易被怨的就是她了,无怪乎要左右为难了。
老佛爷拍板:“就这么办罢!今天你身边的那个姑娘,我瞧着眼生啊。”语气淡淡的。
“回皇额娘的话,那个,就是紫薇了,”钟茗应道,“原想带来给老佛爷磕头的。”
老佛爷不喜紫薇出身,脸上淡淡的:“也还罢了。”
乾隆见老佛爷没发怒,笑道:“儿子想把她收为义女,封作和硕格格。”
老佛爷横了乾隆一眼,心说,你好歹还知道要脸,没直接说她是你私生女:“那也要到下嫁之前再封!”
乾隆闭上了嘴巴,何必在老佛爷明显不痛快的时候争辩呢?钟茗道:“说来晴儿已晋封许久了,她的婚事居然还拖着,咱们很该上上心了,紫薇的事情,倒是不很急,她身上还有孝呢!”
老佛爷道:“晴儿……我再想一想,倒是那个紫薇,她跟福尔康又是怎么一回事?”语气已有些严厉了。
乾隆与钟茗当然不会说是紫薇不好,不好的自然是福家、是福尔康。钟茗还拿捏着语气,乾隆就非常不客气了,福家在他嘴里简直没一个好人,老的趋炎附势、为臣不纯,小的居然敢拐骗格格痴心妄想!“要不是巴勒奔的女儿看上福尔泰,朕真想抄了他们家!”
老佛爷严厉地对钟茗道:“看好紫薇,我不想我的孙女发生跟那个夏雨荷一样的事情!”
乾隆老脸通红,钟茗道:“皇额娘请放心,紫薇丫头先前是在宫外,有些规矩并不知道,可是却是个守得住的,要不是她坚持不要没名没份的跟着福尔康,福尔康也不会着急上火地想为她正名,虽然是咱们派去的人查到的真相。可若是她自己守不住,咱们就是查到了真相,也难以处置一个不清白的格格。”
老佛爷的面色一缓:“想个办法,拆了他们!不行就指婚!”紫薇不是永琪,用不着顾虑太多。实在不行,暴毙了也不可惜!最后一句话,老佛爷压在心底没有说。
钟茗点头:“皇额娘也乏了,您先更衣安歇,晚间媳妇再来请安。”
老佛爷道:“确实乏了!今天晚上,那个什么还珠格格的,我不想再见了!明天安顿下来,我倒要仔细看看她是何方神圣,居然让永琪迷恋至此!”
乾隆与钟茗相偕而出。乾隆有丝歉然地对钟茗道:“永琪的事儿,难为你了。过了此事,朕命他给你磕头敬茶!”
钟茗笑道:“他还年轻呢,有些事儿看不透,也是常有的。现在要紧的有两件事,一是和嘉的大婚,一是紫薇的身份,总要皇额娘当着大家的面儿受了紫薇的礼才成。”
乾隆道:“皇额娘那里,你已不用担心了!只要紫薇不行差踏错,皇额娘现在虽然不太高兴,日子久了,也就淡了。皇额娘不喜的,只是她的出身罢了。等看过了她行止有度,自然不会太计较了。”
“我让紫薇跟晴儿多接触,总能学个几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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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跟在晴儿身后,看晴儿忙忙碌碌地指挥宫女收拾东西,有时还要自己动一下手,大为好奇:“像这样收拾衣服、首饰的活,还要你亲自做吗?”
晴儿歉然道:“真是对不住,皇额娘写信让我跟你多说说的,我居然抽不出空儿来。这些都是老佛爷最常用的,我在老佛爷身边儿,当然要多熟悉一下了。”
“没关系没关系,老佛爷的事情要紧,你先忙,我在一边看着就好了。”紫薇连连摆手。
晴儿拦着一个宫女:“这件衣服是持斋时穿的,现在正月,太素净了,先收起来,不要摆到太显眼的地方,”又对紫薇道,“老佛爷看着严肃,其实人很慈祥的,只要你守规矩,她一准儿喜欢你。”话是这样说,晴儿与大多数人一样,对于紫薇的出身,还是有一点看法的,也不能对紫薇说老佛爷不喜欢你的出身。
“我好担心。”紫薇低语。
晴儿知道一些紫薇的事情,但是因为她也是云英未嫁,有些事情钟茗的信里也不好跟她说得仔细,晴儿心思剔透,虽猜出一些,也不好明说。“放心吧,皇额娘的规矩,在这宫里是最严的,只要你做到皇额娘的要求,自然就成了。”
紫薇点点头。
小凌子走了过来:“奴才给和安公主请安,请薇格格安,和安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往坤宁宫去,要薇格格一起回去,两位都说,老佛爷这里要劳和安公主多费心了。”
晴儿肃手听了小凌子转的话,听完了才道:“请皇阿玛、皇额娘放心,女儿自当尽力,”回头对紫薇道,“咱们晚上再见啦。”
紫薇见晴儿行止如此规范,心下打鼓,对晴儿一点头:“晚上再见。”跟着小凌子去了。
坤宁宫里,乾隆与钟茗、紫薇终于见到了回来的金锁。金锁与两个小宫女来复命,金锁是头等的份例,衣服比小宫女要多些,仍有棉衣穿,两个小宫女则是一身夹衣。一问,会宾楼的“盛况”让紫薇咽了口唾沫,听到金锁已经赔了衣服,紫薇才松了口气。乾隆半晌无语,钟茗道:“都散了,去换衣裳吧,晚上老佛爷那儿还有宴呢。”
素芯等急忙上来服侍更衣,紫薇甩一下帕子告退。
回到房里,两人互相拉着手左看右看,生怕对方有什么不妥。看了一回,没发现问题,金锁急着问紫薇今天的遭遇,紫薇也急着知道金锁今天的情形。互相乱问了一通,金锁三言两语说了小燕子的壮举,紫薇也把小燕子壮举的后继说了出来。主仆二人相对而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庆幸——幸亏今天我(格格)没跟小燕子出去。金锁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小燕子连累了紫薇。紫薇则是不明白,明明在宫外的时候小燕子是个虽然活泼,行事手段也有点歪门邪道,仍不失内心正义善良的人,为什么入了宫就如此颠三倒四?紫薇吓了一大跳,金锁学着小燕子声调说小燕子巴不得老佛爷在五台山不回来的时候,紫薇已经皱眉了,没有这么不尊敬老人的。对于小燕子来说,那是个碍着她四处撒欢的老太太,对于紫薇来说,那却是亲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