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朝政万众敬仰……如此形貌几乎将敦煌城十余里的外围城墙全都占据,徐子陵恨不得绕城一周去看看这些壁画凋塑的全貌,可惜大家急着进城不好拂了大伙兴致,方才急匆匆走向城门。
谁知尚未达到城门,便有小吏见他们上百人的队伍颇为不俗上前询问,见得徐子陵取出的印信文牒方才大惊,立刻派人将他们安排至城内驿馆当中,也只有专门为来往军队、官员设置的驿馆才能一次性容纳这上百人的队伍和他们携带的无数经义、特产。
趁着众人安放行礼,徐子陵早就想去询问官吏具体情况,谁知那小吏不知忙什么根本见不着人影,无奈之下徐子陵便独自一人往城中酒馆行去。
作为当年扬州的地头蛇,徐子陵当然知道探听消息还得是去着人多口杂的酒馆闹市,方才能汇聚各方情报进行分析。
不多时,徐子陵坐在酒馆二楼靠窗的桌子,凝望下方熙熙攘攘的坊市,无数车马井井有条的迅速通过宽敞的街道,可以想象每天有数以千计的人从此经过,敦煌繁荣可见一二。
“诸位看官,书接上回,咱说到了邪帝独战二仙化虹飞升,今次便是圣佛临凡重回人间!”说书人清凉的额嗓门在高台上响起,他朝着四周抱个罗圈揖,将大伙的兴致挑起,便要继续。
徐子陵一愣,邪帝无疑是文搏,圣佛也是文搏,那这化虹飞升又怎么重返人间?难不成是那等为了塑造天命胡吹大气的做派?虽然文搏一定不会这么做,可转念一想指不定是底下人阿谀奉承才有了这些故事。
于是徐子陵按捺住询问的意思,叫来一壶香茗,侧耳倾听。
“说是邪帝,大伙其实都知道实则是咱圣门的圣帝大人,当日圣帝先斩天刀,再败老魔,谁知这两人借助圣帝神威脱去凡躯证得大道,当即化虹飞升。”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反问道:“诸位不乏武林高手,可知道这化虹飞升是何意?”
“狗入的说书老儿,谁不知道破碎虚空?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吊胃口,赶紧说圣帝怎么杀回来把那些南蛮狗子打个屁滚尿流的!”当即有暴脾气的武夫投掷出几块铜板,说书人大喜过望袖袍一翻尽数接下,显出一手不俗武艺之后谢过赏赐,这才继续说道。
“且说圣帝遭到成仙的天刀宋缺、老魔向雨田暗算,不得不提前破碎虚空而去,当时岭南军中一千太保无不大喜过望,要知道没了圣帝镇压,这等天魔转世而来的太保便能声张魔威祸乱人间。咱们圣门各位高人同仇敌忾,便要铁了心肠捍卫圣帝大人留下的基业。其中当以圣子寇仲最为果决,手持戒刀、禅杖大声呵斥道……”
说书人舌灿莲花,三言两语将当时危机景象说得身临其境一般,就连徐子陵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自然是清楚破碎虚空的含义,只是没想到宋缺与文大哥竟然厮杀得如此惨烈,两人都当场破碎虚空而去。
至于这太保军是何方神圣,寇仲怎么又成了圣子他更是摸不着头脑,只是听着旁边几人窃窃私语迅速明白过来。所谓太保军乃是中原武林正道中的高手集结编练成军,可惜只有一战便宣告覆灭因此并未有具体旗号流出,于是说书人为了气势给他们安上一个名号。
至于寇仲则是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代魔门的领导者,这才被人称作圣子,搞得和文搏私生子一般,简直……简直令人羡慕!
唯独向雨田之名似乎从未听闻,徐子陵正要从怀中取出碎银打赏趁机询问向雨田之事,却听闻一声淳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向雨田乃是魔门不世出的前辈高人,在淝水之战时便已扬名,修炼的正是《道心种魔》。”
徐子陵一怔,抬眼望向对面慈眉善目的老僧,不知何时石之轩已然到来,一手绝无仅有的幻魔身法非但没有邪异气息,反倒高洁潇洒不沾任何烟火气,以至于徐子陵直到对方发声方才意识到。
而石之轩解释的当口,说书人已经快语连珠说到后头。
“……圣门养士千年,仗义死节便在今日!旋即寇圣子一手刀一手棍杀入太保军中,一时间尸横遍野杀得贼子狼奔豕突,奈何圣门虽勇敌寇却多。以圣子神威终究比不得圣佛无敌。因此深陷重围身披数百创,一路从荥阳杀到成皋眼睛都没眨,连戒刀都杀的卷刃,禅杖都打成了铁杵,眼见不敌,及及可危之时,圣后见状不忍,大伙可知道圣后做了什么力挽狂澜吗?”
徐子陵暗道这台词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特别是由寇仲的嘴里说出来怎么愈发不对味呢。
“快说快说!虽然听过多次,但是你这说书的能不能每次都卖关子?”下头的看官不知其中缘由,听见说书人吊胃口忍不住笑骂,铜板大肆抛洒,乐得说书人口都合不拢,满满收了一袖子沉甸甸的赏钱之后这才润了润喉咙,重新开始。
“圣后配合尚大家、石大家奏乐起舞,身化万千做天魔舞有如罗天大蘸,妙舞飞扬间见者落泪闻着涕零,从心灵到身体得到了无比的救赎,而圣佛终于感受到圣后的呼唤……”
说书人讲到这里,立时有酒馆掌柜雇来的胡女歌姬翩翩起舞,在阵阵梵唱音乐之中如天魔乱舞看得众人神思不属心里头痒痒的。都在想难道圣佛平日就是这样修行的?难怪武功高绝,咱们也得请一位回去学习佛法呀!
徐子陵则心想这些人也真不怕出事,这么编排魔门、文搏,被人抓去了只怕讨不了好。可转念一下既然他们敢这么干,只怕魔门对这些事情压根不在意。
众人翘首以盼,有的等着圣佛降世横扫敌寇的爽快场面出现,有的看舞姬正看得尽兴,谁知忽然一声尖叫。
“不好!黑皮子来查人了!”
“啊!各位,小老儿先走一步。圣佛降世还请下回分解!”说书人瞬间从桉几之后跳起,顺着窗台一跃而出,二层楼高的距离丝毫挡不住此人逃离的决心,眼看就要躲进人群熘走。
徐子陵没想到自己好的不应坏的应,难道婠大姐的手下真来找这说书人麻烦了?那未免又有些过激了吧?
却见马蹄阵阵而来,一行五人极为剽悍的黑甲骑兵手持木棍席卷而来,手中棍棒连点带推迅速将慌乱的路人毫发无损的驱赶至一边,三两下挟住那说书人,只听此人高声喊道:“我为圣帝说过书,我替圣门流过汗,你们不能因为我讲故事就抓我!”
为首的缇骑骂道:“老东西你又在放什么屁,咱们抓你是因为你收了城东王掌柜的钱答应去说书结果反悔又没赔偿,人家告上门来了!来人,把他拉走!”
于是立即有人下马把说书人逮住带走,闹腾了好一阵方才平息事态,倒是茶楼上的诸多看官见怪不怪,还有人笑着说这说书的倒是个红人,两家酒楼都抢着请他去说书,以至于让这老东西两头骗。酒楼上热闹了一会儿就当做无事发生,掌柜随即安排了唱戏的上台继续表演,一时间众人都忘了那个被抓的说书人。
“哎,正说道兴头上,我还好奇文大哥破碎虚空之后如何回来、如何大杀四方的呢?”徐子陵叹息一声,倒也没当回事,这些说书人嘴里没熘儿,为了吸引眼球夸大其词都算是客气。
却不想徐子陵自言自语一般的疑问得到了回答,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说道:“别听这些说书的胡诌,我当时一出场,岭南军的人战意全无,直接束手就擒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徐子陵点点头,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抬眼一看,石之轩旁边一道高大的身影正襟危坐,面容刚毅神色平静,相较于五年前几乎毫无变化,惊喜之下徐子陵还记得保持低声说道:“文大哥!你何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