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起了么?”
门外,是白茶引领着桃枝,有些小心翼翼的候在了门口处,叩响了门扉。
已经是正午了,平素王爷早早就到了厨房那里,取走午膳,亲自来这主屋给屋里那位用,可今儿个她们已经等的有些困乏了,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也没见王爷前来的踪影。
于是,白茶以为自家王爷那是贵人事忙,恐怕有很重要的事情出去了,所以才很久没有回来,而再转念一想,这王爷对待屋里的那位如此呵护备至,如果回来了,知道屋里那位因为他不在的关系而午膳都没有吃上一口,届时,那脾气还不是得要往她们这几个倒霉的奴婢身上招呼偿?
跟在了杜嬷嬷身边好些年,不管是亲自接触王爷,还是常听杜嬷嬷的提醒王爷阴晴不定的为人,白茶她们心里头是知道的,她们到时会变成出气筒的几率,会非常的大,而且王爷一旦真的发起火儿来,是不会分男女的,只要犯了错,府里每个奴才都会受到一样的严惩。
因为王爷又是将士出身,那些所谓的严惩,几乎就是惯用于军队上的那些违背军法后的惩戒——
试问出自军营里的军法处置,她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丫鬟,哪里能扛得住?只怕挨个几军棍,就要香消玉殒了吧?
平素是因为有杜嬷嬷在前头罩着,她们又不用过多的接触王爷,自然能平安无事到了今天,可如今杜嬷嬷不在,她们伺候的人对王爷来讲又是那样的不一般,这要是真的出了一点的差错,那她们定是会很轻易的小命不保!
于是,这白茶和另外三个丫鬟几经商议一番后,就决定大着胆子,来给屋里那位端来午膳用。
而因为实在不知屋里那位到底是男还是女,白茶也只能用客人称呼,没好用公子小姐一类的别称。
水玉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里很快就明白过来,白茶她们估计是要来给自己这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送食儿来的,讽刺自嘲之余,难掩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略一踌躇,她还是应了一声,“进来。”
她向来都不是个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尤其,是现在越发坚定了要养好身子的意念,想尽快离开这里的她。
隐约听到回应的白茶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狐疑更重了几分。
这位贵人的声音,有些暗沉和略带沙哑磁性,虽然听起来还挺好听,但反倒愈发让人觉得难以分辨,这到底是男还是女。
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里多事儿的想法甩开,白茶对身后跟着的桃枝一招手,便轻声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些泛了冷意,白茶目光敏锐的落到了屋子正中央摆放的那只三足青铜暖炉上,见暖炉里的炭火基本已经烧的快没了,便在心里暗暗记下,待会儿得进来添些炭火才是,免得冻着了屋里那位还在病中的贵人。
撩了青霭帷幔,进得内室,白茶都和桃枝是低眉顺眼的,没有不懂规矩的一进去,就盯着睡榻躺着的水玉瞧。
在离开王府之前,毕竟有过一段和这几个丫鬟相处过的日子,所以水玉见到二人,并无反感,反倒不经意的流露出了一丝亲切,“给我从盥洗阁里,拿一套衣裙过来吧。”
边说着话,她边略显吃力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想来,反正那混蛋都已经知道她是在女扮男装,那就实在是没有再继续装下的必要了。
何况,比起穿那混蛋的衣服,她宁可穿上她以前遗留在这儿的,其实也不是很想触碰的衣物。
只是她太过了解这燕王府中的吃穿用度,知道短时间之内,府里仅有的几个绣娘是做不出新衣服的,所以她也只能如此无奈的选择了。
虽然,她确实可以借丫鬟的衣服穿,但素有洁癖,又因为除掉身上痕迹而使用的药水过多,导致已经变得十分敏.感脆弱的肌肤,是很容易对材质粗糙的衣服产生过敏现象,所以,她也仅仅只能是限于想想罢了。
无奈,真不是她矫情娇气,实在是身上的这身皮囊,它就是如此……
白茶听到水玉的这声吩咐,起初是愣了一下,而后,眉尖微蹙,低垂的脸上略带怒色,“实在是抱歉,客人,盥洗阁的东西,您不能碰。”
白茶对着曾经那位燕王妃有着好感,本来因为王爷如此对旁的人那般好,还让旁的人住进了这南苑,她心里早就有些失落,甚至还有些不满。
而今听到水玉连王妃的衣服都要穿,她心情如何会好的起来?
水玉略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榻前对自己低眉顺眼看似恭敬的白茶。
她的记性向来极好,所以对白茶还是颇有印象的。
而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丫头是和流苏完全不同的性子——
流苏看上去温婉恭顺,但是实则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要是觉得可以,那就会装出乖乖顺从的样子答应,可若是她觉得不好,她就会变着法儿的不让你那样做,让你收回成命,所以,流苏实际是个很善于伪装和掩藏自己真实内在的丫头,城府之深她不敢说,但处事非常的圆滑老道,甚至隐有一种旁人驾驭不住的感觉,分明,就不是一个丫鬟奴才,该有的性情。
而白茶,就是属于那种很普通的大宅大院里,专门训练出来的那种无趣儿而传统的大丫鬟类型,拿的出手,偶尔也能有压得住底下更低一等的奴才们的气场,这训练训练,过个几年确实能提拔到大丫鬟的能力,不过,也只仅限于此而已,终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那股子奴.性。
是以,白茶这种顺从听话的丫鬟,她不会反抗,也不知道什么是反抗,你主子说什么,她就怎么听,怎么做,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有那个胆量去反对,去说不。
然而,现在白茶居然对她不仅说不能,甚至语气还很强硬。
这一时倒是令她生了奇,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样一个骨子里都是奴才本色的丫头呢?
“为什么?”难得有了转移自己那股子乱糟糟的心情的水玉,眼睛眨了眨,略有好奇的抬眼问白茶。
这会子已经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白茶,虽然有些怯弱了,但并没有丝毫的后悔之色,现下听到水玉这般问,总觉得水玉有种明知故问,是在挑衅故去王妃的意思,这心里头刚努力克制的怒火,又蹭的升腾了起来,并且比刚才烧的更烈一些。
“客人,做人还是适可而止的好,您现在,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因为太生气了,白茶一直低着脑袋,抑制不住的抬了起来,对上水玉目光的视线,虽有胆怯,却被怒火支撑的很强硬。
但当白茶看到水玉的那双眼睛时,脚下连忙后退几步,差点惊呼出声。
这是白茶第一次看到水玉的眼睛。
尾随在后的桃枝差点被后退白茶撞上,幸好白茶稳住脚步及时,不过因为手里端着午膳,所以桃枝也没好去搀扶一把突然如此的白茶,抬起垂下的已经因为白茶刚才的那番话而煞白的小脸,就对到了近前的白茶劝说,“白茶姐姐,你怎能如此对客人无礼,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无碍,小事罢了。”水玉看着白茶慌乱倒退的样子,忍不住蹙了娥眉。
看来她真的是太自信了,以为这双蓝色的眼睛,西域胡人之类有不少都是,应该不会太惹人怀疑,不过这一个二个的看到她眼睛后的反应都是如此,这让她不得不对自己之前的自信,而有些自责。
倘若之前,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师父调配出眼睛变色的药水来,虽然会吃点苦头,但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几天就被那混蛋怀疑的下场吧?
而今还时刻黏着她,又把她像捕获金丝雀一样,一次一次逮进王府里头关进这金丝笼一样的南苑里——
当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虽然她还不能肯定,那混蛋对自己的怀疑究竟上升到了哪个阶段,或者说早已肯定了她的真实身份,但她很清楚,身份会被他亲自戳穿,那都是迟早的事情……
桃枝听罢,原想对水玉的宽容道谢,毕竟她和白茶都是一体的奴婢,白茶有事,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想,下意识的转头面向水玉时,看到水玉的那双眼睛,登时就轻轻啊了一声,手里端着的午膳差点就要打翻在地了。
水玉见之,忍不住直叹气,到底是在王府里十几年都不出世,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的小丫鬟,恐怕这从来就没再见过旁的蓝眼睛的人了,也不怪乎她们的反应,要比旁人实在是大的许多。
“把午膳搁到案几上,你们现在出府,去给我置办几身好些布料的上等成衣罢。”水玉现在的心情又因为眼睛这件事,实在是好不起来了,懒懒的对两人摆了摆手,让她们先把衣物的事情办了,不想继续与两人纠缠眼睛的事情。
白茶和桃枝这才清醒,前者似乎想到了什么,而面有喜色,脸色从苍白渐转红润,后者仍然一脸惊愕,显然还没从中彻底抽身出来。
不过,不管什么反应都好,两人毕竟是杜嬷嬷手把手教出来的传统丫鬟,刚才白茶的那些微的反抗已是破天荒了,现在两人自是不会,也不敢继续如何下去,各怀心思的应了一声是,把午膳听话的搁在内室的案几上后,便一一退了下去,开始去为水玉的衣裳张罗。
人的负面情绪多了,难免就想着找些东西来发泄,这浑身是伤还带着旧疾的水玉也一做不了其它,平素用在舞刀弄剑上的发泄方法显然是不顶用,故,她只好把目光,落到了案几上搁置的那些午膳上头。
胡吃海喝的吃东西,好像,那也是一种发泄方式吧?
这般想着,心情躁郁烦闷的水玉也找不出别的方式,只得一掀被子,下了榻,便往那些案几上的午膳气势汹汹而去。
出了屋子,白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脸上就像容光焕发了一样,满面春风的笑容。
桃枝被这屋外的冷风一吹,那一星半点还残留在惊愕于水玉那双眼睛的神智,终于完全的清醒了过来。
本来桃枝还想再和白茶讨论讨论水玉那双眼睛的事情,不想扭过头,却见白茶满面笑容的样子,不禁有些生了怒意,“白茶姐姐,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呀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就要把你自己和我害死了?”
因为是处了十多年的好姐妹,说话自然干脆直接,不会拐弯抹角。
白茶对于桃枝的生气非但不检讨,反倒抬手在桃枝气鼓鼓的小脸上一捏,“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姐姐刚才那也是情不自禁嘛!再说了,难道你看着王妃现在连那点子东西都要被旁人占了,你都不生气吗?”
虽然桃枝不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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