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面对她时,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而此刻,她却以此伤人。
沈槐奚在江晏栖面前表现得有多澄澈,他所求也便有多纯粹。人人都言他心思诡谲,可即便他小时受尽世间不公,却从不曾眷恋权利,亦不喜玩弄人心,如今所做,只为上奚族和江晏栖。
如此之人,仅是爬出深渊罅隙,便用尽了一生欢喜,唯有东槐那个有归属感的地方,适合再伴他的余生。
江晏栖给不了他一生,也不愿他因自己再周旋于阴暗权术之中。
沈槐奚看着对面的女子,便是言之如此,她的面容都仍是那般冷清寡淡,语气不起波澜,“好,我送槐奚回东槐。”
听后,沈槐奚还是笑了。
……
翌日,雪入风兮潇潇,旋尔忽又飘遥。覆袄,覆袄,又立枝梢。
寒凉覆上紫藤已枯萎的枝干,沈槐奚静静看着远方,此刻,他竟害怕看到那身青衣。
这一刻,他自私地想,如果阿晏不来就好了,不来,他便有了直接带走她的理由。
一堆残雪压弯了一根紫藤枝干,忽便落在了沈槐奚的鹤氅之上,捻起那根残枝,沈槐奚修长如玉的手竟有些颤抖,“为情而生吗……”
他看不得他的阿晏同别的男子站在一起,更看不得她眉无笑颜。
如果他的喜欢成了她的负担,他此刻……甘愿放手。
“公子,不如去室内稍作歇息?”
一簪星曳月的绯衣女子见少年如墨青丝被白雪染银,琥珀碧眸上是纤长裹雪的睫毛,宛浮淼梨白,绽山溪白露之中,若流风回雪,乃神人之姿。
女子不由轻轻吐了口热气,招呼道:“如今天凉,公子如此会得风寒的。”
沈槐奚闻言轻轻摇头,嗓音温弱有礼,“多谢姑娘好意了,只是某更乐意与雪相伴。”
“公子,是在等人吗?”女子见沈槐奚眸光眷恋地看着远方,不由问道:“是公子喜欢之人?”
沈槐奚淡淡一笑,略显狭长的凤眸中容着清澈的碧波,漾平了笑意。再观之深处,全然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今日过后,大概爱也是一件错事了。”
虽不明此意,女子却也看得出沈槐奚眉眼间的失意,哪应和了那唇畔浅笑?
不过强颜欢笑罢了,这公子倒也是个可怜人。
女子遂轻声慨叹,“白酥徒舞萧寒在。花未存,人亦悔。待到山花烂漫时,寒凉不褪,尤得几人醉?”
见沈槐奚没再回应,女子只摇了摇头离开了。
……
残山送暝,远江醉隐。
此刻已是星隐云雾,清冷曼妙剔透莹,地上薄雪天上星。
风雪如冰晶般裹席了少年苍白的面庞,纯白鹤氅被寒凉雪层覆得厚厚的,背脊僵直的少年已跪在了雪地中,唇无血色。
女子端着一碟子点心再路过此地时,发出了一声惊叹,连将点心放下去扶起了没有丝毫温度的少年,“公子怎还在此地!这可都四个多时辰了,公子等不到便算了吧。”
闻言,少年白如纯玉的面上反而带起一抹温柔笑意,琥珀凤眸中迸射的是星河般的璀璨,似是玉圃花飘朵不凛,银河风急绕群星,“已四个时辰了吗,你看,这寒凉之雪又怎会拥抱不了太阳呢……”
“是,公子先随我进屋暖暖身子吧。”女子见少年这副神态,也不知他受了多大刺激,如此神仙般的人物,竟变成这般。
沈槐奚摇头,“不,再等两个时辰,这是我答应阿晏的。”答应她的,他永远会做到。
“在屋中等,岂非一样的?”
沈槐奚缓了缓,又站起了身子。似是想起什么,他眸中又划过柔润笑意,凤眸潋滟生光,“她每出入这些不熟之地,总有些内敛,我若立于此地,她进来便能瞧见我,也不需废那心思四处寻人了。”
纵溯风哀劲,琼花片玉,他也会等她,在最显眼的地方等她,不论目的,只为她。
女子闻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该是拗不过他了,只从房中拿出一盆炭火放在沈槐奚身旁,道:“公子当真是一痴情人,小女子在此也只能祝得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而后这少年一立雪中便是六个时辰,湛然玉立而来,苍白昏倒而出。
只是让众人不曾想的却是,便是昏倒后,少年唇畔也带着温柔浅淡的笑意——他未曾食言,可阿晏失约了。
此次失约,也意味着这辈子他都放不了手了。
女子看着这一幕,只摇头轻叹,也不知谁家女子这般心狠,如此爽约。
而后此事更是成了紫藤山庄一桩让人听之落泪的爱情故事——倒真应了紫藤花语:因爱而生,为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