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展中心的大小三座喷泉已经在前一刻齐齐涌出来,有号称本城龙脉之称的纯金巨型龙头也已经在前一刻开始倾吐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泉之水,象征财源滚滚不息,这龙头只有在全国商会的会议期间才会真正吐水呢。
一早就有家长领着孩子排队和龙头合影,但一般到十点之后,保安出动,相关与会人员开始入场之后,就不再允许任何游客身份的人在主会展中心的正门口乱晃了,不过家长们可以领着放寒假的孩子们去西门和彩虹喷泉合影,同时,会展中心的负一层也会向一般民众开放。
过了前一刻,这一刻就是参会人员入场的时候了。
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三列保安主要负责会展中心的内部,迷彩装迷彩帽的两列保安主要负责会展中心的外部。
远远从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一瞧,那层仿若镀金了的正门口已经整齐的站稳了一队迷彩军哥,坐在车里的陆子曰静静的坐在车上,他父亲陆振霆这么看着,觉得他二儿子有点心不在焉,便拍拍他的手,“不要紧张。就是比一般的会议场面再大上三倍而已。”
陆子曰笑着摇摇头,他不是紧张,是担心这一刻已经开庭的顾双城。他和陈果看着顾双城和言战踏出那一步牵手走在一起,又眼睁睁看着顾双城和言战狠狠摔开彼此的手,相互分离。陆子曰不自在的舔了舔嘴角,他看向前头一排长长的等待进入停车场的车队,刚入场,就有些拥堵,看来这次受邀的中小企业非常多,他转过头来看向陆振霆,“爸,我是有点不舒服,我想下车走走。”
陆振霆望了一眼长龙般队伍,年年都是这样,排队停车最起码得要半小时呢,他点点头,“你下去透透气也好。不要走远。半小时就回来。”
陆子曰下了车,他裹紧长长的灰色大衣,走到街边的一个巷子里,拨了一下顾双城的电话,随即又挂掉,他给顾双城发了这样一则短信:
[双城,我、果果、你,在白山的日子里,已经见过太多这个世界的丑恶。那时候,从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到你的挣扎和痛苦,如果这一切都源自于言战的存在,那么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非常支持你毁掉她。但是亲爱的,我最亲爱的朋友,你真的确定这一切都因为言战吗?出狱之后,你迫不及待的在第一时间回到她的身边,你和她终于在一起之后,你是那样开心,我见过你们在一起时,你眼中的喜悦,那是真正的喜悦,你在憎恨中没有得到过半分这样满足的快乐,你在爱里,才有了那样或许短暂但真实的快乐。顾双城,我最信任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我希望你快乐。无论你做何种决定,我和果果,还有白山出来的所有朋友们的友谊,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永远。永远。陪你后退,陪你前进。]
这短信,陆子曰一气呵成的打完了,又毫无犹豫的发送,发完之后,陆子曰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坐在法庭中回忆自己童年记忆的顾双城或许能在间隙休息中看到他的短信。他深吸一口气,又打了个电话给在家养胎的陈果,莫名的张口就说:“果果我爱你。”
陈果立刻回应道:“子曰我爱你。”
“我爱你。我想要和你组建一个真正幸福的家庭,我希望你一直爱我,我希望我们一直相爱,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能健康成长,我也希望我们共同的朋友们都能越来越幸福。这是个美梦和奢望吗?”陆子曰问。
“只要我们都坚持,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会成真。”那头的陈果有些感动,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顾双城也一样。”
“我很害怕……害怕这次的庭审会毁了她。她是那样爱言战。”陆子曰有些哽咽的说。
“不会的。我相信她。”陈果笃定的说。
小夫妻俩说了许久,陆子曰才把心吞回肚子里,挂了电话,他才发现顾双城已经回复了,短信里写着:
[子曰,我当时只有十岁。也许这场庭审不只是为了十岁的我,还为了很多很多曾经被侵|犯、被猥|亵、被剥夺了一切童年的小女孩们。我必须这么做。
勿忧。]
等了四十分钟,陆振霆才瞧见儿子缓慢的走回来,车门一关上,陆振霆就问:“子曰,今天是不是言战的那案子开庭啊?”
陆子曰点点头,没有多言。
过了一会儿,陆振霆才回过味来的想,“怪不得双城那孩子没打电话给你,是不是去法院给她姑姑站台去了?双城真是个好女孩,对她姑姑真孝顺,那个言式微啊,对言战可没有双城这么上心。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要珍惜,这年头,雪中送炭的朋友太少了。”
陆子曰望着陆振霆,忽然目光闪烁的问:“爸,当年你把我送进白山的时候,是不是转过身就哭了?”
“…………”陆振霆神情一黯,自己最中意的小儿子犯了事,作为父亲,他哪能不痛心,他目光慈爱的望着陆子曰,“是的。我哭了。嚎啕大哭。我也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为你遮掩你犯过的过错,你自己犯的错,你要自己承担,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面对你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要真正面对自己的人生。而爸爸觉得,逃避错误,就是在逃避人生。爸爸能救你一时,可是救不了你一世,我终究会老的。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怪爸爸当年狠心?”
陆子曰潸然的摇摇头,“不怪了。”
陆振霆拍了拍陆子曰的肩膀,说:“……等到了会展中心里,你还是打个电话让顾双城过来吧,她也获得了荣誉主席的提名,这是大事,不要耽误了。”
“爸。”陆子曰望着自己年迈的父亲,现在外界大部分人都并不晓得言战那件案子里最关键的受害女童其实就是顾双城,顾沉渊花了很大的力气捂住整个媒体界的嘴。陆子曰张张嘴,低声在陆振霆耳边说了句什么,陆振霆立刻脸色大变,吓得高高的咳嗽了一声!他瞪大眼睛说:“言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的天啊……”
就这么嘀咕了一句之后,陆振霆就连忙捂住嘴巴,他擦擦头上吃惊的汗珠,低着头沉默下来。
父子俩的车停好之后,陆子曰是扶着陆振霆下车的。
出了停车场,陆子曰父子和其他排队进入的商人们一样,要经过第一道刷脸验证,陆子曰站在刷脸程序中,滴的一声就顺利通过了。到了陆振霆的时候,机器人忽然说了一声,非本人。
陆子曰意外的看向一旁的检验人员,认识陆振霆的其他人起哄道:“老陆,你这么大年纪还去整容了吗?”
说完,就引来一阵哄笑。
检验人员走到陆振霆身旁,礼貌的说:“陆先生,您的表情放松一点,您看上去太严肃了。”
“爸?”陆子曰安抚的拍了拍父亲的肩膀,陆振霆调整了一下受惊过度的情绪,尽量露出了一个笑脸,很快,滴的一声就顺利通过了。
两人进入大厅,立刻就有机器人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循环两遍播放道:“欢迎嘉越置地、陆氏百货连锁、一生一世珠宝的董事长陆振霆先生前来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欢迎嘉越置地的副总经理陆子曰先生前来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
少顷,别的人进来了,也会这么介绍,举凡参会的人员都会这么向所有人先介绍一通。
在入口左侧的巨大触屏上,与会人员要验证自己的指纹,陆子曰把手搁在上面,很快这个指纹验证机就现场生成了名牌,像是银行的ATM机一样吐出名牌,一旁的迎宾小姐立刻把陆子曰的名牌拿起来,恭敬的别在他西装外套的右侧。
“谢谢。”
别好名牌,立刻就有侍者端来一杯香槟,陆子曰抿了一口,陆振霆则一饮而尽,淡淡的香槟酒下了肚子,陆振霆才有些回国神来,他紧张的扯了扯领带,此事非同小可啊。
陆子曰刚站定,一身米白色职业装打扮的阮晶晶就捏着香槟杯走过来,“你好。”
“……你好。”陆子曰和她碰了碰杯,阮晶晶小声的说:“今天的记者有点多。”
她努努嘴,大触屏对面蹲满了安静有序的记者,陆子曰对着镜头笑了笑,好在全都是商报的记者,没有一个八卦记者的影子,不过也有部分商报记者是以写企业家之间的争斗出名的,反正今天会出一些行业猛料,也不知道会落在谁家头上?
阮晶晶走近了一些,对陆子曰说:“我一会儿就要去接顾董了。”
“不是还在庭审中吗?”
“言战根本没来。”阮晶晶说。
陆子曰抿唇道:“还是没有找到言战吗?”
“顾董不让找,外界又都以为她是埋在言宅里蛰伏着,所以……”阮晶晶和陆子曰转过身去,迎面就看见云中天笑着走在众人中间,那些人前呼后拥的聚在云中天附近,云啸尘落后于长兄,不过也被人围住了,往年里……恐怕被围着的是言战。
片刻过后,那机器人的声音又开始播报,“欢迎云氏实业有限公司、云氏基建、亿万能源、长河生命科技、温斯特水能、云氏塑胶……”陆子曰看向笑得如沐春风的云中天,他还看到有人看着腕表记录一下这机器人得报多少秒才能报完,“……云氏创博的董事长兼云磐创业基金会会长云中天先生参加全国商会第一百一十次会议!”
陆子曰和阮晶晶对望一眼,真够长的,机器人都累了。
云中天笑着把那双沾满富贵的手放在触屏上,很快,他的名牌也出来了,不过是他的秘书陈勉给他别好的,他环顾四周,也朝陆子曰和阮晶晶这里望了一眼,阮晶晶觉得云中天好像是透过她这个方向在看向什么人,阮晶晶转过头去,只见程源和连如白正在低头说话。
阮晶晶再次回过头想要看清云中天眸子里的神色时,云中天已经撇过头,看向正门口那些在等待刷脸的人们……
陈勉把香槟换成了葡萄汁,云中天笑着对和他碰杯的合作者说:“我太太怀孕了,我答应她,这段时间无论是多大的应酬,也不喝酒。”
话一落音,其他人就纷纷称赞他很爱妻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公……他面上笑着接受大家的应承,拿高脚杯的大拇指和食指倒是越捏越紧,只有看在眼里的陈勉知道——云中天不过是有点失落,以往那许多次,言战都是早早就到这大厅了。
听见此起彼伏的称赞声,一直在和连如白说话的程源,和一众“言战党”们一律不以为然,真是个贤良淑德的丈夫,就不该这把年纪才让所谓爱妻刚怀上孩子,搞得他们一直以为云中天没有X能力。
程源抿了一口酒,立刻有助理在他耳边说:“我们门口看见一个酷似言董的人在排队。”
程源立马把嘴里那口酒咽下去,不动声色的说:“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慢慢地,再探。不要惊动她。暗中帮助她。不要露面。不要吓跑她。”
助理状似无意的退下之后,程源立刻在连如白耳边说:“准备一下,言董就要进场了,确保她不要说错话。”
连如白点头,脸色有些僵硬,又有些容忍已久的抽搐。
且说会展中心正门口,排队进入的人越来越多,正是隆冬时候,大家越挨越近,可唯独挤在言战前后的人不敢怎么靠近她。
言战前后望了望,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臭味已经比前几天减掉了一大半,大家还能闻出来吗。戴着路上捡来的黑色鸭舌帽的言战微微低下头,就在她前后的人都不愿意搭理她的时候,一个刚刚在商界站稳脚的帽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的鸭舌帽上好像沾了狗屎。”
“……”难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么,言战摘下帽子,那帽商一眼就认出了她,她难以置信的小声问:“言董,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在排队进去啊。很高兴认识你。”言战伸出手去,那帽商连忙握住言战的手,万分殷勤的说:“哦,我的老祖宗哟。这是我第一次来参加这个会议,老紧张了,没想到能在这么后面的队伍里看到您。”
帽商年纪最低也在四十开外,对称呼为您的言战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也没想到能看到您。”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言战身后立刻露出三个脑袋,三张脸,三只急切的想要被言战握一下的手。
“言董,您好,我是卖中药化妆品的。”
“言董,您好,我是卖女鞋的。”
“言董,您好,我是卖女装的。”
“你好。你好。你好。”言战一一握过去,很快后面的队伍就越来越靠前,言战很快被这些排在末尾处的小企业老板围住了,言战一一握了他们的手,有些她看着很面生,大概是今年刚在商界有所建树的,有些是老面孔了,她多少都见过。
队伍后面的喧闹并没有影响到队伍前面的整齐有序,拜言战刚才帽子上的那团狗屎所赐,现在前排队伍里一传十十传百的说今天有个臭烘烘的女人来参加这样的大会议,真是给整个商会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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