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身后,狠狠唾了一口,离朱向来不轻易动怒,今日亦然,微微一笑,慢启朱唇,“你们杀了人又来闹灵堂,要的是哪门子的脸?”
穆襄越众向前,笑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离朱转着手边一颗珍珠纽扣,笑得漫不经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常小娥和重瑜两人都是急性子,见她说话就像放屁,贼喊捉贼,大言不惭,还装出一副悠闲自在,泰然处之的模样,忍不住勃然大怒,你一句,我一句,连市井村话都骂上了,离朱终于变色,一双妙目掠过一丝冷光,轻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毛丫头!”
“好了,不必再说了,要是道理能讲的通,这世上就没有这么多是是非非了,废话少说,动手吧!”
穆襄话音刚落,离朱又笑了起来,“穆大小姐,这刀把子可在我的手里,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趁早完成任务,早日一家团聚才是正理!”
“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撒手不管呢?”
离朱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无名教几个大弟子冲了上来。抛开常小娥不谈,重氏姐妹、凌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高手也是人,以一挡二或者三还能接受,但以一挡十就有些吃力了,很快就被车轮战压制住,渐渐落于下风。
离朱阴谋毒害水行月,暗中篡夺教主之位,教中很多人不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离朱上位后大开杀戒,排除异己,教中一批精英几乎被她屠戮殆尽,正因为如此,重瑜她们才能支撑这么久,不然对方人多势众,早就被拿下了。
眼见众人一一被擒,穆襄也只能停手,离朱此次志在唐门,穆襄一伙暂时还不是她的主要目标。
离朱心性极高,喜欢玩弄心计,使用诡诈取巧,她生来对用毒极为感兴趣,千方百计勾引了唐门门下一个弟子,偷学了很多唐门秘术,此番种种,也多亏了那人事先通风报信,又在众人的茶里做了手脚。
离朱奸计得逞,悠闲自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吩咐手下将院子里的唐门弟子统统杀掉,这时一个灰溜溜的影子忽然窜了出来,噌到离朱跟前,常小娥大惊,那一脸谄媚之色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嵇。
原来他就是唐门的叛徒,他是唐倾的得意弟子,时常跟在唐倾身边,自由出入唐家各个庭院,难怪离朱的消息这么灵通,总能先他们一步。
唐嵇当日被离朱的美色所惑,答应替她做内应,如今大功告成,他一脸兴奋地前来讨赏,离朱轻轻一笑,示意他上前,唐嵇不知大难将至,迷迷糊糊走上前,猝不及防,连反抗都没有,被人卡擦一声拧断脖子,一命呜呼。
常小娥怒目而视,离朱取出手帕擦了擦手,吩咐手下把常小娥的眼珠子剜出来泡酒,常小娥双眼瞪得更大了,穆襄身子刚一动,离朱转到常小娥身边,刀架在常小娥的脖子上威胁,“不想她死,就老老实……”
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声音冷冷地打断她,“敢在唐门撒野,你的胆子可不小啊!”
最先震惊的就是唐门几位长老,活像见鬼一样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出现在离朱身后的那个女子,满脸褶子很有喜感地做着柔软体操。
离朱认出唐倾的声音,脸色大变,手势僵了一僵,常小娥见机不可失,就地一个打滚,扑到穆襄身下,拔出头上的簪子,狠狠戳在身旁一个无名教弟子身上,穆襄原本便是投鼠忌器,见常小娥逃脱便放了心,轻松击败了身边几个人。
无名教众人见离朱被擒,唐倾死而复生,早就吓呆了,反应过来时,纷纷做了阶下囚。
常小娥一马当先跳起来,欢呼,“她果然上当了,她果然上当了,傻瓜!”
活了几十岁的人了,唐倾再小肚鸡肠,也不会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常小娥翻脸,此番种种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大家集体导演了一场戏而已。
当日穆襄跟唐倾争斗,几个长老都不在,院子里大多是仆婢和下等弟子,大家都没有察觉其中的猫腻。别人倒还好,现场几位长老听了,一个个老脸飞红,羞愧低头。
常小娥、重瑜还有唐倾三人都说自己演的最好,力争不下,乱哄哄闹成一团,离朱知道自己中了计,最初的惊讶过去后,现在反而一脸镇定,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被唐倾点了穴道,端立不语。那边的争吵已经结束了,在唐倾的盲目支持下,常小娥拔了头筹,重瑜不服气,唐倾则翻来覆去摸着常小娥的脸蛋,笑得眉眼弯弯。
离朱手里最后一张牌就是穆襄的母亲,穆襄尚未出声,常小娥先发话了,“哎呀,真麻烦,何必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让你的弟子赶紧回去把人带来,用她的命来换你的命,这样不就完了,虽然你的命不值钱,嘿嘿,不过长得还不错……”
常小娥老毛病又犯了,伸出两只脏乎乎的爪子来回摸着离朱的脸蛋,离朱眉间一动,刚要拒绝,常小娥出手如电,瞬间封了她的哑穴,“哥俩好”一样搂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冲无名教的人叫道,“赶紧去啊,还愣着干什么,你们的大美人教主就先在这里做客了,快去快回啊,不然,我们这里有的是年轻力壮喜欢美人的小伙子……嘿嘿……”
剩下的数十人被赶狗一样撵下了山,离朱被擒,她们气势本就大减,再加上唐倾妙手回春,很快就解开了唐门众人所中之毒,众人顿时落到下风,迫于无奈只能按照常小娥的指令行事。
唐家当晚大摆筵席以示庆祝,水行月也在其中。
这一招干净利落,既清理了唐门内部的奸细,又让各位长老的心思穿帮,唐倾非常满意,席间不停举杯,穆襄含了几分孩子气的刻意,笑眯眯对唐倾说,“这次的事情,多亏了大师伯,如果不是她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我们现在还是一筹莫展……”
常小娥也说水行月功劳最大,她既要装病还要装委屈,可不是最累么……
被这一对一唱一和地怂恿,唐倾面上挂不住了,只好倒了杯酒去敬水行月,感激她想出这么一个损招,帮助唐门清理门户,就算功过相抵,陈年旧账,一笔勾销。
水行月自斟自饮,头也不抬,唐倾闹了个大红脸,气了一会子,自己喝干了,闷闷坐下不语。
隔了两日便是武林大会,常小娥心驰神往,穆襄欣然应诺,答应陪她一起前去观看,离朱事先下足了功夫,本届的武林大会,江湖豪杰来了不少,真有本事的却寥寥无几,几家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没到,只有几个虾兵蟹将,常小娥在台下越看越觉得无聊,最后直接拉着穆襄走人,事后听说一个名气平平的男子拔了头筹,但年纪太轻,威望不够,没有被选为武林盟主,一场热热闹闹的武林盛事,最后被离朱搞得像一场闹剧。
离朱本人机关算尽,处处留心,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明明可以专心应付武林大会却因为贪得无厌中了水行月的计。冥冥中也是报应,毕竟这群人中最了解她的便是她的师傅,水行月。
栩无双很快就被带来,脸色苍白却并无大碍,见到穆襄安好,心中安慰,转向水行月时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水行月恍若不知,一反常态地冷淡,自始至终也没有看她。
离朱冷眼旁观,走得时候神色依旧安静,只留下一句话给穆襄,“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你跪在我的面前求我……”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但眼中的势在必得却让所有人陷入沉默,唐倾率先打破沉默,幽幽道,“此女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今日放虎归山,日后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现在穆襄的母亲已经回来了,穆襄也不用替离朱卖命,唐门的奸细也找出来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常小娥不想再呆在这里,想回嵘城,唐倾第一个反对,找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最后居然搬出水行月来挡驾,“她伤势还未痊愈,你们带着也是个累赘,不如多住几天,等她伤好了再说……”
此言一出,大家集体默了,最近水行月真的变得很奇怪,跟过去的执着不同,她不再对栩无双念念不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吃斋念佛,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常小娥起了归家的念头,再也坐不住了,整天无所事事,缠着穆襄询问归期,水行月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唐倾再无理由阻止,无奈之下,只好忍痛跟爱女分别,临行之时,常小娥也有些依依不舍,唐倾郑重承诺,料理好唐门内部就会去嵘城看望她。
穆襄去顾了一辆马车,除了重瑜一定要跟着凌风骑马之外,其余五人同乘一辆车。
栩无双已经听说了常小娥和穆襄的事情,她被囚禁的这段日子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在打量常小娥,常小娥也在打量她,一双眼睛黑珍珠一样咕噜噜转个不停,她很好奇,穆襄的母亲跟水行月不是情人么,怎么坐在一起也不讲话,水行月之前不是爱她爱的要死么,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常小娥脑中升起一阵危机意识,自然而然转向穆襄,穆襄一直闭目养神,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似得。
几人中途在河边休息了半个时辰,常小娥跟穆襄并肩躺在草坪上,不停拿眼去瞧水行月,她蹲在河边洗脸,神色安然,穆襄的母亲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满脸忧色,似是有话要说。
常小娥用力晃着穆襄的手臂,“你说她们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撒手不管了……”
穆襄翻了个身,面向她,笑得一脸奸诈,“我又不是神仙,管不了那么多,有空管别人,不如培养培养感情……”
说完,光天化日之下狗爪子居然伸进常小娥领口,很不客气地向下再向下。
休息了一会儿,接着赶路,常小娥蔫头耷脑地伏在穆襄身上,昏昏欲睡,重瑾乖巧的坐在一边,而水行月始终闭着眼睛,栩无双则一脸担忧地坐在旁边。
山路崎岖,一路走来经过不少陡坡断崖,常小娥此刻已经完全睡熟了,马车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发起了狂,没命狂奔,那赶车的马夫最初见到马儿发狂,早早就跳了车,无人驾驶的马儿横冲直撞,马车跟着剧烈摇晃。
穆襄眼见那马冲进了乱石堆,心下大惊,正要去牵缰绳,车轮忽然卡在了岩石中间,那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一挣之下,居然挣脱了缰绳,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一重重颠簸之下,马车里的人被摔得四散,常小娥刚刚醒转,揉了揉眼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直接从马车里摔了出去,穆襄和重瑾一起抢出,重瑾没有穆襄那么好的身手,轻轻落到地上,常小娥则稳稳地落进了穆襄的怀抱,惊魂未定。
而另一边,武功尽失的水行月也被摔了出去,沿着陡坡一直向下滚落,身后不远处就是一处断崖,栩无双武功还在,轻功更是一绝,扑上来抱着她,两人一起滚了一段才缓下势头,身后便是悬崖,两人相拥躺在涯边,栩无双一抬头,恰好撞上水行月痴恋的目光,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段时间以来,水行月好似完全不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不跟她讲话,也不看她,整日沉默不语。她从穆襄口中得知水行月武功尽失的事情,老实说,那个时候她是很庆幸的,没有武功,她就不能再肆意杀掠,觉得这对水行月来说是一件好事,她以为大师姐经此一事,不再对她有所留恋,心中升起一丝安慰,一丝悲伤,再见了她如此狂热的目光,心下一凛。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上的脉门已经被人锁住,一枚金针悄悄贴了上来。
“你……你不是武功尽失了么,怎么?”
“我是残废了,又不是死了……”
水行月冷冷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邪气,满眼疯狂之色,“既然我注定得不到你,那就一起下黄泉吧!”抱着她翻了个身,双双掉入悬崖。
穆襄救下常小娥之后才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她心知水行月的平静实在反常,因此,一直坚持守在她身边,以防她出其不意,可她没有料到水行月会在马上做手脚,穆襄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掉了下去。
穆襄随即跳了下去,常小娥见状也要跳,重瑾忙从后抱住她劝道,“别担心,这山崖不高,而且下面全是水,她轻功那么好,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跳下去,必死无疑!”
正如重瑾所说,下面是一个湖泊,但山崖却不矮,几个人绕道下方,走了很久才找到那个湖泊,却一个人的影子也没有。
常小娥茫然四顾,四周静寂,丝毫听不见任何人声,湖面也一片宁静,看不到任何波澜。
常小娥不顾重瑾的阻拦,慢慢往湖中心走去,一路摸索,什么也没找到,正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瞥见湖中心飘着一件衣裳,正是穆襄常穿的那件,心下大惊,不管不顾往湖中心冲去。
身后传来重瑾焦急的声音,面前水花四溅,已经淹到了嘴边,常小娥咕噜噜喝了一口水,水面忽然一阵激荡,她在水下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心内一惊,喊声还来不及出口,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着向上一跃,常小娥搓了两把脸,再睁开眼时,自己正骑在穆襄身上,而穆襄笑容灿烂,哈哈一笑,原来是在耍她。
常小娥抡起拳头给了她一拳,穆襄捂着胸口呼痛,她是女人哎,哪里受得了这么不客气的招呼,常小娥见她脸蛋都扭曲了,后悔不跌,慌忙伸手去替她揉……
重瑾见了这光景,忙知趣地退了出来,一个人走到湖边小树林里,只见林子里躺了两个人,正是栩无双和水行月,看样子是穆襄把她们拖到这里的。
水行月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向天空,重瑾知道她是这次灾难的首恶,见她醒转,一直暗暗提防着她。
重瑜和凌风赶了过来,凌风朝湖面看了一眼,慌忙低头,重瑜则很不给面子地怪叫一声,“姐,你说这像话么,光天化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完低头,踢了踢水行月,不客气地问道,“死了么?”
恰好此时栩无双也醒了过来,漠然望了她一眼,重瑜悻悻收回脚,蹲在一边跟姐姐一起生火。
这一晚就在山崖下度过,“常小娥夫妇”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也不帮忙生火做饭,腻在一边吃白食,重瑾找来很多干柴,又割了许多枯藤打算当床,忙完了,悄悄跟凌风咬耳朵,“你说她们恶心不恶心?”
凌风耳根子都红了,低头拨柴火,一脸的老实本分,“我听主人的。”
“……”
水行月跟栩无双之间的恩怨,太久远,太沉重,这些人现在还不能理会,只好装傻,而穆襄,总在合适的时候做自己能做的,其他的全部交给时间。栩无双对穆襄和常小娥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内心深处实在不希望女儿继续走她的老路,但也不忍心棒打鸳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离她们远远的。
水行月对栩无双的眷恋似乎在那一天燃烧殆尽,那个深爱着栩无双的水行月死了,现在只剩下蛮横霸道。
回到嵘城以后,穆襄领着常小娥拜见了父亲,详细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父亲脸色很差,她比妻子还在意女儿的终身大事,也因为妻子的原因对女子相恋之事深为忌讳。穆襄拉着常小娥拜了三拜,脸上全是笑容,雾气温柔坚定,“这就是女儿的决定。”
常小娥这一生拜天拜地拜老子,可从未拜过别人的老子,虎着脸被穆襄强行拉下,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反正是穆襄的老子,今天姑且拜一拜,但她下定决心,绝对不在这里常住,做大少奶奶实在是太无聊了,规矩还一大堆,她受不了。
穆襄早就猜到她的心事,拜别了父母,带她向外走,一路撞见不少人,也不回避,径直出了南门,跟常小娥一道回到大杂院,常小娥又变成了穷光蛋。
唐倾给的那些金银珠宝全被那该死的马断送了,常小娥常常责备地看着水行月,水行月也没心思再装,每次都毫不客气地骂她,“没出息!”
穆襄倒是表现地很平和,布衣麻布穿在身上也不嫌弃,每天跟着重氏姐妹忙里忙外,打点家事,俨然一副过日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