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重如磐石,是叶扈里花了大价钱从钢铁厂特制的,防火防水不如防盗的心情可见一斑。覃武路叩响发出防空警报的门铃,显然是新聘的雇工不认识叶家姑爷,在四角形的探望口中盘问了一番,又拨动室内电话做了确认才放覃武略进来。
叶扈里没在家,他老婆紧挪碎步点头弯腰一脸浅笑的迎在客厅门口,声如软锦的问:"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快进屋,坐、坐,初梅,给姑爷沏杯洞庭君山银针,就是老先生前几天拿回来的漆木盒装的那个…"
叶扈里爱面子,很怕别人从他的钱币里闻出泥土的芬芳,家里家外给近亲者立了许多有模有样的大户世家规矩,比如要称自己为老先生,其实他才不过五十几岁,说话分贝尽量低,吃饭用的餐具、喝茶用的茶具必要景德镇的56头骨瓷套具和宜兴紫砂套装,穿衣购物只到平和堂,出门司机保镖左右手…,仿佛只有这样的举止装备才能不折不扣体现他的身价和修行。
每次见到低眉顺耳的岳母大人,覃武略都觉得心中憋闷一口气,这个眉眼放大了的"叶蓁蓁",虽未被打入冷宫,但负罪深重的十字架早已压弯了她的脊梁,那种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些刚出狱的犯人,纵使回复公民自由身,留有案底的不争事实依旧让他整日诚惶诚恐,梦魇会时常翻江倒海袭来,不经意的轻轻撩拨就能溅出血海一片。
"妈,别忙了,您身体好吧。"
"好…好"
"蓁蓁在楼上吗?我去看看她,她最近好吗?"
"在…在,她好着呢…真的好着呐,比我还要好。"
岳母近似宣誓的回答让覃武略摇曳的心神有了片刻安稳,他急步拾阶而上,扣开叶臻臻的房门。
叶蓁蓁正在勾好线的宣纸上临摹一副水鸟出水图,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推门而入的覃武略,脸上一时迷茫无措,继而变幻成一层雾霭又汇聚成流夺眶而出。覃武略不曾料,心里一惊,错愕之中几步跨到叶蓁蓁身前,关切的问:"怎么了蓁蓁,哪儿不舒服吗?"
"你回来了,我等着你呐,一直在等…,这次你接我走么?我已经好了,真的完全好了,你看这是我画的画。"叶蓁蓁一反刚才的安静,拽着覃武略急切展示自己的作品,也许取保候审的时间太长,她终于耐不住性情要了结果。
虽然锦衣玉食让蓁蓁脸上有了昔日的血色,但覃武略依旧看得出她无肉的身骨如同断线的木偶随时有肢解的可能,心里终是不隐,抱在怀里轻轻地安抚:"等这个项目走上正轨,我就接你到东北。"
而叶蓁蓁听了无疑是取保候审后得到的无期徒刑的宣判,吃枪子般的推开覃武略的怀抱,愤愤的说:"这都是借口,我知道你心里还嫌弃我记恨我,对不对,你是不是要等到找好了下家之后再放手推开我,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一个美好的画面被生生撕裂,覃武略觉得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未来生活的估值空间还有一段往事记忆的搜索能力。
莎翁说:望见了海岸才溺死,是死得双倍凄惨。
覃武略紧闭双唇看着已经情绪升温的叶蓁蓁,无奈而又真诚的说道:"你要信我。"
不料换回一句我还能信谁的质问,出来时的种种愿想被里外浇个透凉,顿时也没了先前的耐力,红丝逼上了眼睛里,大声训斥:"你爱怎想就怎样想,反正现在不是接你过去的时候。叶蓁蓁,你能不能不总添乱。"
"添乱?我好好的等着你来接,你也认为是添乱,那我还治什么养什么?哈哈…"叶蓁蓁一把将画稿撕成碎片抛向空中,挥舞时把颜料盒扑腾到地上,叮叮咚咚的声音引来岳母,惊恐的抱住叶蓁蓁不安的对覃武略说:"姑爷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