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喜,嘴唇遗传自其母,略厚。双目不似太子与三皇子灵动,看着便觉不够聪慧。
皇帝以手握拳,挡在嘴前轻咳了两声:“他功课如何?”
二皇子的先生便在一边答话:“回皇上的话,二皇子学到了仲书。”
皇帝皱了皱眉:“为何进展如此之慢?”
先生连忙埋低了头:“回皇上的话,二皇子进展不快,然所学扎实,一旦记牢,再不忘的。”
皇帝闻言来了兴致,随口考校,二皇子都对答无误。
皇帝点了点头:“虽无灵性,倒也无功无过。”
又问二皇子还学些什么,先生一一的答了。皇帝道:“闲散杂学就不必再学了。”先生连忙答应。原先本是皇帝让二皇子不必拘着,只消学些陶冶性情,识得几本书便是,此时他一翻口,再没人敢和皇帝较真的。
皇帝见二皇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显得有些呆滞,便心中不喜:“容儿为何盯着朕?”
二皇子一板一眼的行了个端正的礼:“早前听闻父皇龙体不适,儿臣担忧,今日一见,父皇如此模样,儿臣心中难过。”
皇帝不以为意,说关心他的人太多了。待到觉得有些疲惫,便挥了挥手,让二皇子退下。
王得宝上前来给皇帝按腿,皇帝微阖着眼,叹了口气:“看他这蠢笨之样,朕真放心不下。”
王得宝笑道:“二皇子怎会蠢笨?只是皇上您天纵之才,寻常人等瞧不入眼。二皇子比及小的所见寻常人家的孩童,已是聪慧许多了,且他年纪小小,用心至诚,也非比寻常。”
皇帝略睁开了眼:“唔?此话何解?”
王得宝拍了拍手,便有个小宦官用托盘端了厚厚的一大叠纸来。
王得宝站起身接过,呈到皇帝面前:“二皇子自从听闻皇上龙体欠安,便每日为皇帝祈福,日日写足一百个福字呈来清元殿。”
皇帝微讶,撑起了身子附向前,拿了一张摊开。只见上头写着一百个形态各异的福字。一张张看去,就见他的笔迹先前稚嫩,到最末一张,“福”字已经写得像模像样了。虽少了几分风流,但浑厚沉稳,看着让人舒心。
“为何朕却不知?”
王得宝低下头:“今日小的见皇上问起二皇子,想到此处,便先命人找了出来。先前许是皇后以为些许小事,命不必以此打搅皇帝。”
皇帝怒道:“一派胡言。”
他复又低下头去看这字:“以前曾听他先生夸他‘用心’,果然如此。若非用心,只是胡乱写了应付,这字便不会有这般进益……朕此时倒觉得,兴许再有天姿,心不正也是枉然,天下难事,‘用心’二字或可破。”
王得宝笑着应是。
韩充仪将多年积蓄全给了王得宝,王得宝见并不用欺君,乐得说两句好话,过个几日形势一变,指不定他就要求韩充仪赏口饭吃了。
皇帝叹道:“只恨朕这身子,若能多活两年,也能看着他些,教导他成才……”
王得宝连忙跪下:“皇上定会万岁万万岁。”
不出几日,燕京形势大变。
太子被废,遣去青州守皇陵,若非圣旨终身不得出青州。沈娘娘听了这消息,癔症就复发了,据说日夜不停的胡喊乱叫,声音甚是惊人。
皇帝下旨,将沈氏迁入偏僻冷宫养病。
沈家上下被削为庶民,念在其祖上的功劳,倒也留了个囫囵。
窦皇后被命出家修行,宫外的窦家被连根拔起,只除了窦纯妃那一支。
至此时,朱沅才隐约估出,窦汝珍是极容易得到窦家消息的,恐怕也早就暗中将消息通禀给皇帝了,于沈娘娘这一边倒是应付。
事关窦皇后与沈娘娘暗用福寿膏谋害皇帝,众朝臣们也一致保持了沉默。
朱沅佐证了沈娘娘,窦汝珍钉死了窦皇后,倒并未流出太子领兵轼父的传闻。
因沈娘娘迁入冷宫,便也用不上女官,朱沅入宫未满三年,竟然就得了些赏赐就此出宫了。
柳氏自是喜不自禁,拉着朱沅上看下看:“前几夜为娘都唬得睡不着。外头一下儿就全都是军爷们来来去去,大家伙连门也不敢出。都猜着怕是宫里头出了事,偏你在里头,娘这心里呀,七上八下的悬着。”
朱沅也是直到回了家,才算放了心,先前亦是悬着心唯恐被灭了口,幸好她表现得对太子之事一无所知,而沈娘娘之事却是明摆着的,也许她是官员之女而并非一般宫人,又或是事前投诚起了作用,当真捡回一命,在此事中悄无声息消失的宫人却不知几何。
朱沅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对于宫中之事三缄其口。
倒是朱临丛颇有些郁色:“真是白入宫一回!”原先服侍的沈娘娘入了冷宫,没被牵连已是万幸,日后更不说仗势了。
柳氏不悦:“老爷好没良心,到底是沅儿要紧,旁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少了它也不是过不了日子。”
这话连朱老太太也认同:“大丫头能囫囵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
朱沅笑而不语,只管将自己的东西让人收拾入册。
她得的这些赏赐在朱家人看来,自然都是好东西。朱沅挑了一些给了朱老太太和柳氏,柳氏往日里得的不少,朱老太太却是头一回,不由得两眼放光的摸着匹缎子:“这料子可真好,给我这老婆子是糟蹋了,半条腿埋进了黄土的人,穿得了几回呢?”
少了挑事精,近来朱老太太同柳氏的关系有所缓和,柳氏捂着嘴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这身子硬朗着呢,正该多置几身。”
沉哥儿可是半点也不见外,跟着含素、雀环团团转,她们拿什么,他都要凑着看一眼,看到喜欢的就望着朱沅,朱沅也就笑着让给他了。
这一家和乐的样子,令朱沅暗中感慨,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一边想着,一边望向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朱临丛。少了这重身份的弹压,只怕他又要犯混了。
萧源得了假,在家中歇了几日,成日里沉着脸,一语不发。
萧见行疑心他知道了自己要给他说一门悍妇而不乐,因此这几日也不去招惹他,唯恐惹急了他,发起横来倒也吃他不消。
萧源心事缠身,夜里睡不着,第二日天没亮就醒。
这日依旧是天还没大亮,萧源一觉醒来,也不起身,将手枕在头下,两眼望着帐顶,一动也不动的想事。
窗外传来鸟儿似有似无,零星的啾鸣声,风吹过,树叶沙沙的轻响。
听着这样柔和宁静的声音,他的心境也略平稳了些。
突然他神色一变,睁大了眼,撑着床一下坐了起来,面上神情又是疑,又是喜,又是怒,变幻不定。
想得再也按捺不住了,就这样起了床,连外衣也未着,光着脚就往外头去。
他驾轻就熟的一路潜行,翻上了墙头。朱家院里已经有几个仆妇早起,正掌着灯在准备些琐事,其余地方倒都是一片沉寂。
萧源悄无声息的潜了下去,贴着墙根走动,靠近了朱沅的东厢。
因为天冷,窗子并未大开,只微微留了一条缝透气,萧源走近,轻轻的将窗扇撑开了些,往屋里看。
一扇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朱沅的婢女素来是在屏风外头打地铺的,此时屏风外头却是没人躺着。
萧源不能确定屋里没有旁人,但他确实按捺不住了。他冲动的想,若是被婢女发现,就制住她好了,此刻一定要和朱沅说上话。
因此他将窗扇撑得更开了些,一个滚身就翻了进去,悄无声息的着地稳住身形,左右看了看,迅速的向前走去。
他向屏风后探出头去看,只见果真没有婢女,床帐内只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静静的侧卧着。
萧源一步一步的向前,挑开了帐子坐在床侧。
朱沅正在沉睡当中,微微的一点光亮之中,她显得十分沉静而安宁。
萧源伸出手去,将一绺搭在她鼻尖的碎发别到她耳后。
朱沅似乎非常警醒,这一个轻微的动作之后,她的睫毛便开始微微颤动,再过了片刻,她就轻轻的睁开了眼,有些迷茫的看向萧源,看了一阵,眼神才清明起来。
萧源又是怒,又是喜,神情复杂的望着她:“你为何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