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兵云集金陵欲渡过长江北上,萧家几乎动用了大半家产,这些钱帛货殖在此后恢复家业的过程中尤为重要,不容有失。但正因为萧家在这次集结私兵当中的主导地位,使得他害怕成为水师重要打击的目标,不得不马不停蹄的返回南兰陵祖宅,按照事先预定的计划进行紧急疏散。
甚至连祖父萧珣陷于水师阵中生死不知都不理会了……
数日之后,萧灌心急火燎的返回南兰陵,所幸并未发现有水师兵卒自长江登岸直扑南兰陵。
自东晋末年北方士族大举南迁,兰陵萧氏也渡江迁徙江南,时人任淮阴令的萧家族长萧整带着族人渡江抵达晋陵武进一带,安置家业,寓居江左,逐渐成为武进望族,并先后出现齐高帝萧道成与梁武帝萧衍这样惊才绝艳的族人,愈发使得兰陵萧氏声威赫赫,隐隐为江南第一大族。
如今武进已经更名为南兰陵,乃是兰陵萧氏的祖地,产业众多、根基深厚,万一遭受水师屠戮,后果不堪设想……
返回祖宅召集族老,因为南兰陵靠近长江,早早得到了燕子矶数万私兵被水师一战击溃的消息,反倒省了萧灌许多口舌。
大堂之内,萧珣之子萧钧居中而坐,下首萧灌以及一众族老,急不可耐的询问萧灌道:“如何你自己回来,却将你祖父弃置不顾?”
萧灌满脸羞愧,无奈道:“祖父乘船前往江中欲拦阻水师,但其后水师倏忽而至,悍然发动攻击,吾等正在登船渡江猝不及防遂导致大败,兵荒马乱之下,自是寻不到祖父。当时孩儿唯恐水师对祖宅进攻,故而将金陵城中的钱帛货殖妥善安置之后,一路不停返回,实在该死。”
萧钧先是默然垂泪,担心老父,继而愤愤然拍桉骂道:“房俊小儿,当真欺人太甚!”
虽然房俊远在关中,此番水师攻击江南私军的命令与他无关,但水师是他一手创建,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房俊身上,更遑论此前兄长的独子萧嗣业间接死在房俊手中,虽然博取了一个“死间”的好名声,可血债岂能勾销?
而萧家却又将嫡出的闺女嫁给房俊为妾……
真真是恩怨纠缠,爱恨难分。
想到老父古稀之年陷于水师阵中,怕是凶多吉少,愈发愤满难言。
萧灌道:“水师兵锋之盛,大江之上难以抵御,此地时刻都在水师威胁之下,不如暂时阖族南下至阳羡避其锋芒,而后重新召集江南各家商议后续,否则若滞留此地,谁知道水师什么时候登岸来攻?”
燕子矶一场大战,数万江南私兵全无抵抗之力,使得他对于水师深怀恐惧,南兰陵距离长江不过几十里,水师随时都可能攻来,睡觉都不安稳。
再则,此番召集江南各家募集私兵北上乃是以萧家为首,如今大败亏输、损失惨重,溃兵不知所踪者无以计数,能够返回各家的想必寥寥无几,若就此罢休,则兰陵萧氏几乎自绝于江南氏族矣。
即便再度募集私兵艰难万分,却必须做出一个姿态,否则萧家就将成为江南氏族的罪人……
萧钧犹豫不决,叹气道:“当年北方胡尘漫卷、兵戈血染,祖先不得不放弃祖庭之地举族南迁,其间历尽千亲万苦遭受无数波折,这才渡江南开,定居于此……如今难道还要再舍了这几百年拼搏的家业,不顾祖坟宗社,再度南迁?吾等子孙,愧对先祖啊。”
即便是普通人家,动辄举家搬迁也非易事,何况是兰陵萧氏这样的当世豪族?
萧灌急道:“可水师横行大江、枕戈待旦,谁知道何时便强攻而来?父亲,当断则断,否则倾覆之祸就在眉睫之间!”
其余族老亦是沉吟不语,进退两难。
恰在此时,有家仆飞奔而入,急声道:“启禀郎君,有市舶司之公函送抵!”
萧灌忙道:“速速拿来!”
起身自家仆手中接过公函,拆开火漆仔细察看,一目十行的看完,忽而长叹一声:“无需阖族南下躲避了,江南氏族也再无可能募集私兵集结北上。”
说着,将公函交给父亲,自己重新落座,一脸颓然、神情沮丧。
市舶司居然将江南氏族所有的商船、货殖、店铺、仓储一并查封……妥妥的釜底抽薪,如此一来,谁家还敢跟市舶司唱反调,就得承担海量财富损失的后果。
而市舶司与水师根本就是互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