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踏寻

    老祖被夏侯菁菁喊醒：“奶，您喝过粥了？”老祖躺棺材里似醒非醒：“没有喝。”

    “这碗像是盛过粥的，咋说没喝粥呢？”夏侯菁菁疑惑。老祖糊里糊涂地再应一声：“哦，好像是喝过了。”

    李方晓贴外墙听得肉跳：“偷粥喝时怎么忘了把碗拾掇干净？”他庆幸：“幸亏那半碗青菜只嘬了几口汤，没敢倒进肚里去！”他倚在墙根感谢老太太的糊涂：

    “您老伟大，给我打了个大圆场，否则您孙女不依不饶地一究到底，事儿就大了去！”正感念老太太的好处时，就听老祖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回，应该是彻底醒了瞌睡，老人声气儿明显地高：

    “芹芹啊，明儿该回去了吧？”

    “是。我跟邻省那位村长说好了，从后天开始，他会派他们村委会的干部轮流给您送饭，隔天送一次，您看行吗？”

    “我能对付自己的饭食，不要麻烦人家。再说，路太远，也不归他们管，来一趟不容易。”老祖理由充分。

    “我已经付了饭钱也付了他们的脚力钱。他们觉悟挺高，说：尊老爱幼是社会美德，尽管不属于一个省辖市、市辖区、区辖镇、镇辖村，但毕竟都是国人。”夏侯菁菁取了两块蛋糕递给躺棺材里的老祖：

    “奶，您就别操那么多心。他们村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不请他们帮忙请谁呀？我不在家的时候，人家送什么您就吃什么，吃不完就倒掉，千万别藏着掖着又长了绿毛。”

    老祖一忽儿就把两块蛋糕吃完了，有滋有味。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喝没喝过粥，但她记得摔伤了脚踝必须瞒着孙女儿：

    “奶奶困，再睡会儿。晚上起来帮你装袋，红薯搁袋子底下，春笋放袋子上面。这样装袋有好处，东西拿进拿出都方便，城里人也稀罕春笋，分给人家尝尝鲜。”

    “您挖春笋啦？”夏侯菁菁朝筐里一看，喜兴：“有十多个呢，给您留下一半吧。”

    “奶奶不要，都带上走。”老祖开起难得的玩笑：“要是不把我藏起的那块咸肉扔了，留一个两个春笋是个意思。这不，咸肉没了，留春笋做何用？白瞎！再煮不出那口鲜味儿来。”

    “咯咯咯——！”破屋里传出夏侯菁菁的笑声：“您还惦记那块咸肉啊？长了毛的咸肉也熬不出鲜味儿来。下次我回来给您买真空包装的咸肉，藏多久都不会变质。您是放冬笋熬汤还是放春笋熬汤，随意。”

    祖孙俩的对话颇有意思，让李方晓听得羡慕。一会儿没声音了，李方晓探头一望，是夏侯菁菁拎只活母鸡，举着把菜刀朝外走：“奶，闭眼睡，鸡汤炖好了我扶您起来喝。”

    李方晓识相。他认为不该再听墙根了，否则夏侯菁菁炖鸡汤会刺激他的感官。摸摸口袋，幸好有先见之明早已“顺”了两个红薯，今晚顺带明早，够对付肚子。

    他折回了树林子，猫腰显身。剩下的这半下午，李方晓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去寻找安在先生文章中描写的车斗和房车。他有些悟性：指不定夏侯家藏钱的地方就在车斗和房车内，否则解释不通这堆破物件一搁就是二十几年。当然，他不信老太太的话，留下车斗和房车只是为了念想。二是，再找个隐秘处悄悄给尧哥或者尧立打个电话。请教一点儿技术活。

    根据一天一夜的观察，他认为夏侯菁菁也挺辛苦，所以决定：回小镇再不坐她的后车架子。一个男人，要报仇也不指望用这种下三滥的作为。所以，他要学懒姑娘嫁人——“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速成一把尚未掌握的工夫，比如翻筋斗。

    又做了个树枝树叶儿的箍箍套在头上，李方晓直起腰在林子里转悠。他料定：此时的老太太还在棺材里躺着，而夏侯菁菁正在一心一意地侍弄母鸡的毛，拔完了毛还得洗肚肠，洗完肚肠还得剁，剁成块块还得上灶火炖，这么一来，再没闲工夫朝林子里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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