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本来想说是自己报的方位,却不知为何犹豫了好一阵,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照实说!”将官后面一个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说话的却是预十师师长葛先才,师长这一发言使得上尉更是结巴起来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瞄了一眼一侧的平子。
“长官,我是随便说的!”平子意识到将官问的就是不久前鬼子进攻的时候自己报告鬼子位置的那码事:“我随便说的”说实话,我其实也不知道鬼子到底有没大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捅了漏子,令收他入伍的军官也如此地为难。
“很好,不错!”将官突然微笑起来:“这么说这位小兄弟一来就立大功了!”
平子讪笑着,他也不知道大功是啥概念:“没啥,真的没啥!”
“这位小兄弟值此国难临头,没和其他人一样离开衡阳,想的却是当兵报国,难得,当真难得!”
将官仿佛对平子的印象又重新好了起来:“小兄弟,为什么想到要来当兵呢!”
“那个,其实”平子想了好一阵:“其实我就是想活得有点尊严!”对他而言,这句话是刚才应付大胡子时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句经典,情急之下他又搬了出来。
“活得有尊严?不错,不错!”将官脸色越来越好:“说得很好,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士兵都必须活出尊严,我们第十军尤其要活出尊严,依我看,我们目前和鬼子的作战,就得为了尊严而战!”将官说了一大串,好像意犹未尽:“小兄弟,好好干,你会前程无量的!”
平子却并不知道军官在说着什么,他只是讪笑着,在这种气氛下,他再傻也知道,这个大官是比目前所有的人都要大的大官,这么大的官赞扬他,是有史以来平子得到的第一场荣幸,不用说,心里早乐开了huā“枪栓拉上,瞄准前面,击发!”阵地上,强子翘起二郎腿坐一边,有板有眼地在教平子使枪。那枪,是缴获自日军的一把三八式步枪,枪机部位零件缺失”枪管部分爆裂早已不能使用。
“长官”拉拉不上、也击不了啊!”平子委屈地抬头。
“罗嗦什么,知道大概怎么做就走了!”强子冷笑:“想要好枪,多的是,自己去鬼子那里取!”
平子放眼望去,战壕外鬼子的尸体一具叠着一具,无数枪支参差不齐躺在那里。
“那好,我去取!”平子哧溜一声就滑出战壕,那奔跑的速度令人咋舌。
“喂!”强子本想制止却早已来不及。
“妈了个吧子,哪个王八蛋不要命了!”不远处战壕中的国军连长叫了起来。
“哒。。。
战壕外响起鬼子三八大盖的枪声。
“火力压制,给我狠狠地打!”国军连长来不及追究责任”赶紧奔赴前方指挥,不远处国军的一个排据点也配合主阵地猛扫起来,战火尚未停得半个时辰,转瞬又已点燃。
“妈了个吧子,小鬼子果然阴魂不散!”国军连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始组织部队反攻,以掩护刚才窜出战壕的平子。
“冒失鬼、冒失鬼回来没有!”连长气急败坏地吼着:“妈了个吧子,再不回来看老子不毙了你!”
“连长,我看,这王八蛋八成回不来了!”强子的手紧挽着一圈粗绳,以便平子回来可以随时拉他上来,但他慌乱的神态一点也无法掩饰。
“刚才跑出去的是窝囊废,你他妈鼓捣的?”国军连长突然瞪着强子,目光如欲喷出火来:“你个娃娃兵,他是新兵你也是新兵吗,这小
子欠揍,你他妈也欠揍吗!”
作战之初,上级对兵员尤其是战斗兵员的合理使用就有许多严格规定”如此让一个新兵到敌我态势不明朗的地方取枪,很容易造成非战斗减员,指挥员是要负责任的,国军连长自然明白此间的道理。
“妈了个吧子,窝囊废要是阵亡了”你他妈也别想好过!”想起部队铁一般的纪律,国军连长有点恼火。
或许是觉察到对方阵地没什么动作,日军那边的枪声逐渐稀疏起来,而此刻数十米之外,一个蠖动的身躯也正朝国军阵地慢慢靠近。
“连长,小鬼子的枪声就剩那一处了!”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响起,国军连长突然一喜,面向后面正嘀咕的傻子:“傻子,那地方你的手榴弹能投到不!”
傻子一楞,嘿嘿笑着:“悔数问题!”
枪声来源处离了战壕足足近百米,国军连长一皱眉:“傻子,你这几颗手榴弹要炸不到鬼子,窝囊废或许就回不来了!”
傻子人高马大,有一手投手榴弹的特长,他的投弹不仅比一般人远得多,还投得相当精准,简直就是投那炸那,抱着一丝希望,国军连长一使眼色,马上几个士兵将一束手榴弹丢了过来。
“太远了,我一个个投!”傻子一脸憨厚地笑着,从集束手榴弹中抽出一个。
“轰”不远处响起一声爆炸,鬼子射击的枪声却反而更加密集起来,尤其是其中一挺机枪,开始不间断地朝前扫着。
“有机枪手,把鬼子的机枪手干掉!”国军连长向傻子下达了命令。
傻子一言不发,又是一颗手榴弹投了过去,但鬼子的机枪却没事人一般继续再着。
“连长,距离太远,傻子的手榴弹够不着!”趴在一边的大胡子叹了口气:“算了吧,他娘的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大胡子姓许,40来岁的人了,从20多岁开始吃兵饭,论兵龄年纪比军长师长也不逊,虽然是个兵,在国军连长眼里却也颇有分荽。
“妈了个吧子,老子还不知蕊”国草连长一言既出,又转而叹了口气:“他娘的再怎么窝囊,也已经是老子的兵了,对不老许!”
老许点了点头:“这小子的福气,老子跟这么多长官打了几十年的仗,有人情味的还真不多!”
他们这样嘀咕着,冷不丁傻子叫了起来:“机枪,机枪不叫了,
”没有了敌人机枪火力的压制,众人也终于可以抬头,不远处狼狈爬行而来的平子的身躯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一旁的强子早把绳子抛下,静候平子过来。
30米、25米——,翘首张望的国军士兵们望着战壕外的平子,他的手里夹了数支三八大盖,浑身上下却血迹模糊那血,都是从死去的敌我双方士兵尸体上沾染过来的。
此刻正值酷夏,衡阳守军和鬼子的拉倨战已有数日,无数尸体发出浓郁的尸臭味,“轰”的一声,平子爬过的地方,堆堆蓝绿色的东西漫天飞舞,各类苍蝇时聚时散,在人的脑袋边嗡嗡起舞。平子一步步从开始腐烂而腥臭的尸体上趟过,他再怎么耐得住脏乱的环境,却也早已感觉头重脑昏,但此刻他的心情被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喜悦充斥着,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大不适。如他不经意间说出的心里话”他如今要做个有尊严的人,而不是个任人欺凌的叫化子,而这战场,或许是他脱胎换骨的第一步。他的手上拖了三把三八大盖,几乎都是完好如新的鬼子步枪,他在想,只要把枪拿到阵地,那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长官可也得对自己客气一点了。
一边爬着,他的口中甚至哼起了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不知名的小
调。
“八噶!”他突然感觉到后面传出一个仇恨的声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腰部已被人紧紧抱住,原来一个鬼子还未死透,趁机对平子发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