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王慢吞吞地说道:“当三方起事时,毛腾公布贾氏罪状,可是毕竟他权威不高,也不会让天下人都信。这时候即使河间王和成都王也跟着他叫喊,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我们要的只是河间王和成都王拥立淮南王为储,届时两位老王为了我晋朝社稷,请下狠手,谋杀了淮南王,然后栽赃于贾氏,大事必能成也!”
梁王眼睛瞪得牛一般大,登时就怔住了半晌。赵王也哆嗦地道:“族兄,这……这……这是不是太毒了些,淮南王何罪之有啊!”
高密王叹口气道:“当初杨骏、汝南王、卫太保这些人又是何罪之有?只为我晋朝社稷,淮南王即便死了也是贾氏所害,势当如此,又何必有妇人之仁?两位不听我言也罢,此事就我三人知道。老夫那儿子司马越,资质驽钝,也成不了大气候,老夫不想让他坏了大事,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他。”
赵王还装出一副胆怯模样,高密王忽然怒道:“司马伦,老夫知道你非常人,在我和梁王面前,何为此态?”他动声过大,登时便咳出血来。赵王和梁王看在眼里。高密王抚着胸口咬牙道:“老夫将死之人,如此殚尽心智,还不是为了我晋朝谋划,为你们兄弟两谋划!希望你们推翻贾后之后,不要给我儿司马越紧要职位,让他平平淡淡过下去就行了……”
赵王和梁王相互一视,这才点头答应。
等赵王和梁王走后。东海王司马越才进了来,掩口笑道:“父王真是智谋过人,将那两个老朽玩弄于鼓掌,孩儿实在佩服!”
谁知道高密王却惨然笑道:“元超,为父此谋害了淮南王,可也害了自己啊。以赵王的个性,如果知道为父有如此远谋。定不会轻易听从。我本来有病,虽然天不假年这有些夸张,可为了这件大事。为父可一定要死在淮南王前头了。元超,你好好记住为父的话。静待三年,好生结交朝中高门士族。只有士族才是晋朝立国的根本。而贾氏死后,赵王上位定会野心毕露,届时宗室必会大乱,赵王、齐王、成都王这些人一定都坐不了许久江山。就是元超你这个血脉疏远的小王上位的时候了。”
东海王司马越愕然,高密王司马泰摇头微微一笑,说道:“倘若拿老夫的命,换你做了日后天子。老夫这半截棺材,又有什么好顾虑的?”说罢便闭了眼睛,咬舌自尽。
“父王……!”司马越猛地就瘫倒在了地上,呆滞片刻昏了过去。也不知是真实的反应还是刻意的伪装。
话说贾疋为毛腾结了捆绑束缚,纳头便拜。毛腾不禁愕然,说道:“君为贾姓,却为何反贾氏?”
只见贾疋凌然一笑,说道:“贾后之贾。乃寒门庶族,出自曹魏豫州刺史阳立亭侯贾逵,是河东人。而某乃关西武威人,乃是正宗的豪强士族。你可知我祖上是谁?”
毛腾此时哪里能想到这些,只得摇头道:“毛某着实无知,关西豪强家族不少。还望贾先生指教。”
贾疋说道:“你可知道汉朝以《过秦论》一文名满天下的贾生?《史记》中将其与屈原并列一传。此人便是某之先祖,贾生九世孙秀玉公为武威太守,其后人遂成武威望族。秀玉公之曾孙便是前朝的太尉肃侯文和公,誉满天下,毛府君应该知道吧。某便是文和公的曾孙,贾疋贾彦度。”
贾生毛腾自然知道,便是那个西汉初年最著名的文学家贾谊。而文和公毛腾也是如雷贯耳,那人便是三国时期以“毒士”闻名的鬼才,扰动李傕郭汜之乱,宛城大破曹操谋害猛将典韦和曹操长子曹昂,后来又谋佐曹丕夺嫡成功的一流谋士贾诩!毛腾这才愕然出声,连忙也一拜道:“令族文和公乃毛某最为敬服的无双国士,毛某不才亦是前朝尚书仆射孝先公(即毛玠)后人,贾先生受我一拜。”
贾疋连忙道:“请府君起身,某只是受高密王之托,撰写讨贾后檄文一篇,请以府君名义发出,起兵安定。届时长安的河间王和邺城的成都王都会相应,贾后定不能长久。”
毛腾一怔,他方才的述说也多是急智的胡言,可没想到高密王早就安排了他专程等自己,不禁微有疑虑,说道:“不瞒先生,河间王何以发兵?如今安定太守阎瓒乃河间王亲信,我若回去虽然有九成把握夺权成功,只怕河间王首先不肯啊。”
贾疋说道:“不才既然有胆量救府君脱困,自然有方法佐府君成事。不然我堂堂武威望族,岂会轻易拿身家性命来作此大赌?只需府君依我,大事可定也。”
毛腾讷讷地看着贾疋,心想他说的也没错。作为一个武威豪族,居然敢帮自己做叛逆之事,自然是有了把握,于是便道:“那我依你便是。”心中却道:“安定皆我旧部,麴允郭文还不知是否能终于我,可宋配马敦定会助我,倘若贾疋敢害我,我也有办法教你身首异处!”
贾疋看到毛腾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府君,成事者无一不推心置腹用人不疑。你可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其实贾疋助你,一半是高密王之托付,而多半原因,则是贾疋观君日久,知道毛府君是能成大事的人。”
毛腾愕然,故意说道:“成大事?”
贾疋说道:“稳据关中,驱逐胡虏。剑履上殿,护国安民。晋朝天下不稳,数年之后定会有据乱之世,能成事者,唯有府君。”
毛腾忽然哈哈一笑,说道:“毛某只是想好好活着,能出人头地便是了。大的志向是不敢有也真的没有啊。”
贾疋亦冷笑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之下皆为庶民,府君以庶民之身想出人头地,此志不小啊。”
毛腾顿时愕然,无语半晌,两人忽然相视一望,各自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