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批红依旧肆意疏狂,可子归在旁边仔细看着,这字里行间透出的利落果决,却是怎样都忽略不去的。
一瞬间,子归鼻子有点发酸,那是一种操心劳力的老父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自家熊孩子盼懂事的感慨。
只是。
异度魔界不似人间那般,月至中天尚能洒下一地银光,在魔宫,夜晚只有呼啸寒风划窗而过,让人不自主的心生寂寥。
子归将灯芯重新剪了,便回到自己的位置看起了他曾经的笔记。
从少主降生、到少主成年、再到少主遇到邪九凤一行人,子归发现,他的字迹分明开始时还是一丝不苟,可越到后面,行间便越发飘摇了起来。
特别是记到少主与邪九凤一行相遇之后,几乎满篇都透着“回家种田”这四个字。
子归将手撑在桌案上,看着案上摇曳的烛光,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上回他和灼华因为什么事意见不合,结果一怒之下跑到邪九凤那儿问她要了点种子,在云梦泽附近开垦了一片田地。
当时邪九凤和凌云夜给他的是什么种子来着?
好像是叫什么金镶果的?
那俩臭不要脸的居然和自己说,这金镶果吃一颗延年益寿,吃两颗包治百病,吃三颗得到飞天,结果他兴致勃勃的刚种上没几个月,凝玉就跑来告诉他,那俩是忽悠他的,什么金镶果啊,就是普通的橘子。
后来凝玉好像还说了什么“你这么好骗今后怎么做生意”之类的,不过他当时也没听太清楚,毕竟受到的打击太大了。
子归敛了敛神,研磨提笔,在笔记上又记下一句——邪府中人,都是骗子,不可信也!
将笔搁在砚台上,子归看了眼外面的时辰,正准备去瞧瞧灼华批阅到哪里了,可这一抬头,却是一惊。
魔皇的玉座虽然宽敞,可灼华身型修长,坐在玉座上时,总给人一种旁边空荡荡的感觉,而今,灼华似是困倦了,正用手撑着眉角,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在他身旁,桃夭这小丫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爬上了玉座,将自己的枕头摆在灼华的大腿上,一裹灼华垂落两边的披风,睡得正香。
子归就这么看着玉座上的灼华和桃夭,愣了足有三、四秒,在这三、四秒的时光中,他觉得,原本看着空荡荡的玉座,正满溢着一股、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觉。
橘色烛光扑洒在一大一小身上,让人不忍心上前破坏。
子归想了想,默叹了一口气,回身把他刚写下的那一页给撕了。
那晚上,子归少有的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瞧见那个当初站在雪海之中,侧目问他“一开始就心动的人、要如何做朋友?”“你看,连你也不知道”的灼华,扫尽了眸中的感伤,唇角弯弯。
而在他身旁,一个眼角点着一颗泪痣的女子正柔柔笑着。
当初的那片雪海,亦春风过境,渐渐褪去银霜,露出朵朵粉嫩桃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