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至今渐成天家学府,除了教导诸位皇子,也招收世家大族的子孙。
九月二十二日傍晚,殊英馆前人声鼎沸,各家来接人的车马排了一长列,馆内的学生分为两班,不满十岁的孩子与十岁以上的少年,分别由两拨学士教管。
一群短胳膊短腿的小孩出了大门,都被家里人抱上车架,老实回家了;那些身量已高的少年们别过先生,却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商量着待会儿去哪里玩耍作乐。
挂着元字灯笼的马车在殊英馆前停稳,一名少年正要上车,身后忽然有人叫他:“元十七!”少年停步循声望去,见是顾太尉之子郑维良叫他,郑维良身边还站着七、八人,都是旧识。
郑维良看元晏回头,态度熟稔地说:“今儿我生日,请大家吃酒,十七郎肯赏脸吗?”
元晏本不想去,但听郑维良说是生辰不好拒绝,面上也挂起笑,道:“敢不从命?”
都说“天下之富,藏于中都”,那秦淮河畔就是天下第一的销金窟。暮色四合,河上游船如织灯火如昼,元晏一行人登上画船,船上宴席齐备,顾氏的家伎也抱琴温酒等候已久。
众人分主次入座,贺过寿星,便嘻嘻哈哈地玩笑起来。等宴席过半,酒酣耳热之际,郑维良像是随口向元海晏问:“十七郎,你十六哥的病怎么样了?”
元晏心中霎时雪亮,知道这顿饭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放下酒杯,轻嗤一声说:“陛下什么时候召见,他什么时候好吧。”
元晏在元氏子弟中行十七,这次诏选太子舍人,他跟九郎元景也被推选入册,偏偏天子御笔点了元昭,这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元晏倒不为自己生气,只是替他九哥不服,因为族老们看好的本来就是元九郎,而且元鹤天膝下无子,这次推选子弟入册也有挑选下任族长备选的意思,元晏看元昭哪里都不如九哥,就凭运气占便宜,他怎么能甘心?
其它人听元晏这声气,就明白找对了人。
一个姓杨的少年刚刚服过五石散,身上开始发热,他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襟,话里带刺地调侃:“这么说,只有陛下才请得动他?不愧是‘真名士’的儿子。”
这句“真名士”立刻扎了一船人的心,有人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呀,不过现在连面都不敢露,谁知道是明珠生蚌,还是鸡不如凤?”
又有人道:“十七郎肯不肯帮我递个帖?我有一份褚公临的《还示表》,是心中爱物珍藏已久,但只要能请来十六郎,这份拓本就赠给十七郎。”
少年人好争意气,这人话音一落,其它人也纷纷许起诺来,连郑维良都开口:“我有一幅《斗草图》,是好不容易从我七哥那儿磨来的,请得来人,我也送给十七郎了。”
元晏听到其它还好,听到这幅《斗草图》还真有点意动。
本朝前承旧法,以九品中正制选官,到现在品评人物已经成了士人风尚,连诗才、书法、棋艺、画技……甚至是容貌,都能用九品法评定品级。而郑维良的四哥郑弗微的画作,被定为二品坐照,并且当世的丹青大家说他再有十年,能探一品入神之境。
意动归意动,元晏并不打算收这些东西,一是怕授人以柄,二是他跟这些人也算目的相同。
“君子不夺人所好。”元晏自斟一杯,“而且我哪有这个面子,连九哥邀他去登山,他都不去。”
众少年一脸失望之色。
元晏却话锋一转,又道:“各位也用不着我,他今天坐船去高淳了,说是二十四回来,从高淳到中都水路就一条,你们只要等在双桃渡,还怕遇不上我十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