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文搏这一枪的威力和速度,毫无花巧的一枪,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了道心种魔的秘密。所谓斩去道心方成魔种,可是最终又要以坚定道心驾驭魔种,一前一后两个道心一实一虚,全然不同。
一个是用道门功法练就的不染尘埃之心,一个是遍历红尘磨练出坚固意志统御魔种,在文搏身上终于彻底展现,化作一枪反其道行之回馈宋缺。
在这一枪之中文搏阐明自己统一天下的决心,故不理宋缺的立论如何伟大,因大家立场不同,只能用现实做回答。
而文搏的回答就是如此质朴刚硬——北方的发展在我掌握下远胜于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于我?
宋缺更是难以置信,只有他这般大宗师才能敏锐察觉到文搏做出回应之后身上气机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前一瞬文搏还是魔威滔天,下一瞬他简直圣洁缥缈如仙如佛。
“道心种魔!”宋缺心中叹息,他意识到文搏又进一步。
魔极之境乃是魔种可运用自如完全敛收,是魔种和道心融合的顶峰。而文搏在这一刻被宋缺拷问内心终于将自身的“道心”彻底激发,什么前人哲思今人困惑再也无法限制文搏的内心,他心中意念在长久的蛰伏后生根发芽重现形成了坚定无比的“道心”。
这像是机缘巧合又像是顺理成章的应对道心种魔中第十一篇,这篇主要是讲魔种从到道魔分离,再到重练道功,完成魔心种道。
说的是修炼到魔极之境后将道法重新壮大,实际上文搏当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又练一遍长生诀?可是如今魔种与其他功法体系不同,哪怕重修长生诀也是以魔种运行的似是而非功法,根本不是那四大奇书中的《长生诀》。
直至之前与宋缺、毕玄接连鏖战文搏摸到门槛,于今日方得彻悟,他的道功等若另一种的“死而复生“,其微妙处玄之又玄,奇异至极。用文搏的话来说就是一颗“道心”不沾尘埃,所练魔功亦是道功。
此为“魔变”!
于是宋缺磅礴的气势为之一阻,身后军阵尚且不知发生何事只感到气血沸腾身形止不住的往后暴退,原本强悍到足以将他们恐惧本能都压制住的军阵之威瞬间消退,这一刻这些武林高手们终于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敌人,也明白宋缺为何要重新编练全部有武林高手组成的军阵才能对抗。
他们面对之人已经超乎常理,武功境界更是不可思议。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文搏收枪伫立,平静的念出孟子用孔子之口说出的话,一如他的本心,文搏所做之事所行之路后人一定会毁誉不一、褒贬不一,但他只要认为这是对的,是有价值的,不论别人如何评说,文搏都会坚定的走下去。
风烟消弭,露出宋缺屹立的伟岸身形。他敛容收刀,双手在战马上的几柄宝刀上摸索一遍最后停下,身后各路武林高手结成的军阵一时茫然,不知道宋缺这是何意,就连沉落雁都失去了指挥的想法,因为她察觉出宋缺似乎没了战心。
宋缺的确是无言以对,他如何不知文搏探索的新路比他走得更远更长,所以想用天问九刀来质问文搏内心,若是文搏能一一作答他也认了,大不了这江山就让能者居之。
然而现实并不是这样,不论宋缺如何看待这天下争夺之战,他背后的终究不是他一人,还有亲朋故旧还有民生重担。哪怕以宋缺这般肩负天下的决心意志都无法止住滚滚大势,所以他必须战,必须胜。
所谓得情忘情,终究脱不了“情义”二字,宋缺被束缚住了。
而文搏的枪替他指点了迷津,前人忧思、今人期待与我何干?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宋缺忽的念了一句陶潜名句,当即让欧阳希夷、王通这般大儒察觉不妙,可是不等他们出言阻止,宋缺整个人气机蓦地变为灵动飘逸,然后他按住了战马得胜钩上挂着的那柄长达六尺重逾百斤的长刀。
“宋某人只剩这一刀了,本以为这一刀之后不是破碎虚空就是身死人手,如今却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死,只怕这一刀不如当日预估。”宋缺喟然长叹,似是认输,然而他的气势竟还能无限制的拔高,下一瞬就是直接化虹飞升文搏都不觉得惊奇。
因为宋缺这一刻再也不受任何情义桎梏,他只是一个赤诚天真的童子,向着文搏……不,他这是真的向着苍天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一刀之后,不论胜败,宋缺只怕都难留人间,破碎虚空近在迟尺。
可是宋缺分明又极为不愿离去,他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世间发展是否会真如文搏意志那般恢弘盛大,哪怕证明他宋缺错了也无妨。
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宋缺毫不掩饰,于是这一刀出鞘的时候,那古朴奇特的刀身灿烂如黄金,明明本该是具有创造天地、主宰万物的神威气势,此刻却显得像是洒脱飘逸的隐士。两种对立又和谐的感觉统一的存在于宋缺与他的刀身之上。
但是面对文搏如今这道魔两面合二为一又显得并非那么不可理解。
“原本宋某人想问那柄神枪为何不见,现在看来与我也没什么干系,邪帝如今境界,有枪无枪又有何异?”宋缺想起当日一败并无愧色,如今他有神刀文搏只余钢枪,一饮一啄岂有定数?
“此刀东皇太一,少年时取南海陨铁万锻而成,惜乎宋某人纵横天下遍览世间豪杰,都不配此刀出鞘,今日只为最终一刀。”
如此特立独行又相似的两人相视而笑,文搏将钢枪横持,点头道:“宋阀主天问第九刀的谜面文某也期待已久,请赐教。”
话语落下,宋缺挥刀。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